“好~”
孩子们乖乖地听话离开了,我却还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一旦在阿丰身边,总是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明明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
“……没有别的事要做了吗?”沉默了有一会,我才开口问。
“有。吾刚刚想起了百年前,汝问吾的事。”
“什么事?”我抬起下巴,能在这暮色下看到她的轮廓。
“那时,汝问吾之目的。”
“是有这么回事。”我又不禁说道。
“在汝沉眠之时,旧神已与吾言明,只要吾能再回此地,去一趟高天原,也无妨。”
“这不是挺好吗?”
“嗯。”
“……但你看上去不是很开心。”
“吾回想起了刚离开出云国之时,吾那时还不知何谓悲伤,离开之时也不曾有留念。百年间学会感情一事,令吾时常梦回出云国。”
“……出云国,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是风物万千之地。雪落群山,繁花遍野。夜星寥落,日耀天穹。风吹稻香,归人无忧。”
“……”
“神宫于山上,赐福之时为隆冬。从山而下,途径人间各种,赐福医治,降雨同庆,只是寻常。如此游历至出云国之神泣之地,于第三年隆冬返神宫,赐福种种,亦是如此。”
“为什么是隆冬?”
“隆冬为一年最寒,亦是人间最难熬之时。吾学习神明之事,不过二百年,至出云国消逝,已过五百年。出云国之境,虽几近踏遍,却无识路之空隙,亦不得赏看万物之闲情。”
“其他时间呢?总有不是去赐福的时候吧?”
“余下时间,吾便在精进神力。故此,出云国消逝之时,吾连神泣之地都走不出去。”
“……难道不该是你本身就分不清方向吗?”
“……出云国消逝之前二百年,吾便少有亲身去赐福,吾在那时一直在神宫中遏制「虚无」,不识神泣之地,亦是可以理解。”
“所以说这么多,你只是思乡罢了。”
“这里,与出云国很像。”
“……”
“可出云国,早已消逝,吾不想将此处当作出云国。”
“……”
“出云国之土地,从未受过如此伤痛,便是其消逝那日,亦安静平和。此处土地伤痕累累,其子民之悲鸣,非出云国能见——”
我伸出手,打断了她的话:“讲重要的事。”
“出云国在消逝之前,从未受过灾厄,吾以为,若消逝之前,确有灾厄之至,吾若无法阻止,出云国子民亦只能坐等死亡。此处出云国,非吾之故乡,吾之庇佑亦不可免其灾厄。若是此处之人,能有抵御灾厄之力,定会比吾庇佑更为顽强。”
“所以,你要怎么做?”
“神力散于土地一事,汝早已知晓。这亦是旧神肯许,早年吾便想为出云国子民做些什么,故那时吾便开始钻研能予以凡人抵抗灾厄之术。”
阿丰说这话时顿了一下,我也不由得跟着坐了起来——
“阴阳术?”
“……?”
“没什么……不是叫这个吗?”
“吾并没有想好叫什么,不过,这个名字很好。吾想过,他们无法使用神力,用神力滋养土地,让这里的子民早已可用另一种力量。不止这一代之人可用,其后代,无穷代,亦可用。丰收祭在十五日之后,那时,吾便告知他们,该如何使用。”
灵力么……?
“——你这样做……”
神明愣了一下,却马上接下了我的话:“汝又想问目的吗?这便是吾之目的。存续固然重要,可在这里的百年,吾明白了比存续还要珍贵之物。那是吾在离开出云国尚不曾明白的。”
“珍贵之物……?”
神明站了起来,落日余晖照在她的身上,以及她身后的一片金色稻田:“这百年来,吾在出云国未曾体会过感情,是这里的人教会了吾感情,吾想要感谢他们。”
逆着光,我能看到神明将手放在胸口之上,有微风吹过。
“每当这样想,每当看到看到他们笑着,吾之内心便会跟着开心,内心不断涌现出温暖,那究竟该叫什么——叫什么呢……”
该叫什么……?
从那个时候,就这么迟钝吗……
明明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却不知道……
她将对曾经出云国纯粹的爱,全部倾注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了。将那出自本能的爱,完完全全地献给了这片土地,献给了这片土地上的子民。
“丰收祭之后,吾便要去高天原。汝是否愿意在那时,替吾守护这里?这里的子民尚未成长,还需吾之庇佑。待某日,出云国,一定会成为庇佑他人之处,出云国之子民,定能成为守护他人之人。如此,吾才不愧于神明之名。汝可愿一直与吾,一同等到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