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鲤鱼船漂浮的地方,到底是天空,还是海洋呢?我也不知道,只是那个月亮很大,也足够梦幻。
三目把我安排在了一间上级客房里面,说是让我在这里等玉藻前。在这个房间的外头,能够一抬头就看到那只鲤鱼船。
蜃气楼能转悠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我也没有让三目一直陪着。从百闻馆出来后,我就自己一个人逛了商店街和杂货铺。杂货铺里头的妖怪匣子少女展示给我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我大多没兴趣。所以又回了中庭广场。
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本来我也只是想再看到那个身影。
“啊,真抱歉。”
有人撞了一下我的肩膀,手却被人拉住了。我站稳后,微微地偏了偏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温润的眉眼含情,妖冶的妖纹攀附上他白瓷般的肌肤。
这个人啊……连带成了妖怪也这么有礼貌。
“没关系。话说回来,您是……”
少年晴明吧?
可对方看了看我,一双红色眸子微微弯了起来:“请不要在意,我不过是一个想一局忘忧的小妖怪。既然您没事了,我便告辞了。”
少年松开了我的手,手上的余温褪去。那样的轻松无忧,确实有些不像我以前见到的晴明。看来这蜃气楼,真的有一局忘忧的作用。
“怎么样?今天晚上的活动,可让你开心了?”玉藻前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中的卡牌,看向他那双金色的眼睛:“真的非常开心。”
“呵呵,你这孩子说谎的本领倒是和结缘神一样。”玉藻前放下扇子,跪坐到矮桌边。
结缘神……要是小缘还在的话,一定又要纠正了。
我笑了:“我说的是实话。这里是个好地方,我也很开心。”
只不过……
“是吗?”玉藻前自己倒了一杯酒,不知是在反问我,还是单纯地在反问自己。
“那么玉藻前大人呢?”我不去看他,转向了已经开始出现天灯的天空,“在这里的片刻,可否有让您忘记一会失去家人的痛苦呢?”
我其实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个资格问,毕竟我也是失去了家人的人。
“……没有。”玉藻前回答我,“那么你呢?你的父亲是被源氏的阴阳师杀死的,你又在源氏为其效命了那么久,想必你的痛苦也不少于我。”
父亲长成什么样子,在我脑海里已经开始模糊了。只有那些一起经历过的事情还特别清楚,清楚到每次想起,都有想要逃避现在一切的冲动。
“说得也是呢。”我附和着,却什么并没有什么感情。
“紫姬。”玉藻前走到了我身边,望向远处的天空,“痛苦和仇恨不是同一个东西,当仇恨蒙蔽了眼睛,痛苦就不再存在了。”
……我,痛苦吗?
“那么,大人穿成女装,也是为了潜入天皇身边吗?”
我立刻转移了话题。对于这种事,当然要学会和小缘一样了,怎么可能继续下去啊。
玉藻前摇了摇扇子,随后将扇子一收,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支笔和一张白纸。
“谁知道呢……这样好的景色就该作画啊。”
我正要转身进去屋子里坐一坐的时候,玉藻前偏头对我笑了一下:“烟火大会可是这蜃气楼最不能错过的景色。”
忽然而来的一声空响,恍惚了我的目光,随后而来的是更多的花火。绚烂夺目的花火是那些平静日子里的最好的见证。
那些事情还在。
“很多事就像这花火来得突然,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玉藻前手中的笔没有停,“可当看见它后,它就永远留在回忆里。真可谓‘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1”
我望着那被花火照亮的天空,终于明白了这已经是这次忘忧之旅的尾声了。
“客人大人。”三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了,“猫掌柜让我送来一个东西,还请您收下。”
玉藻前似乎也来了兴趣,便收了画笔和纸,同我一起走到了门边。
我将门推开,便看到三目手里托着一个红色盘子,盘子上面是一只由红线串着的铃铛。
我有些惊讶,可马上就释然了。我拿过铃铛,将它系在三目的脖子上。
“客人……大人……”三目的耳朵不安地抖了抖,橙色的猫眸看着我,脸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这是……这是猫掌柜……”
我收回了手,不由得笑了:“我知道哦,可是我想把它送给三目。”
三目低了低头看那个铃铛,禁不住有些飘飘然:“……那,那就谢谢客人大人了!客人大人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上更多的朋友啊,三目一定好好招待!”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用力地揉了揉三目的头:“当然了。三目也要好好努力,听猫掌柜的话。努力完成委托,努力工作,争取成为最优秀的猫侍应。”
三目用力地点了点头,最后又看了看我:“客人大人,恕三目失礼,可是……您果然很像我见到那个女孩子。她现在也一定,和您一样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了,但三目已经离开了我的视线。
“有趣。那是只重情重义的小猫咪。”玉藻前大人品着一碗清香的桃花酿说,“时间差不多,我们也该走了。要是赶不上回去的船,可就要迷失在这乐园里了。”
“若是能一直在这里,也未尝不可……”我有些不舍。
玉藻前大人站了起来,一双金色眸子看向我:“紫姬,你可知这里为何能被称为乐园?”
为什么能……因为美食吗?不对,平安京里面还有更好吃的东西。因为这绝美的景色吗?也不对,毕竟崇天高云里面应该还有更美的景色。
“因为这里没有战斗,所有的战斗怨恨,不过是一场牌局罢了。”我有些不确定,可还是说出口了。
“呵呵,更因为,这里是由回忆和梦境编织的乐土,命运这种东西对这里的作用大大削弱了。”玉藻前大人推开了面具看我,“假如你真的想留在这里,我也不是没办到。怎么样?要留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