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病柳残香在 (第12页)
八百年来，黄天化听过很多风言风语，他本来就是性情中人，不愿意动脑子分辨真假，有时纳罕，有时惋惜，有时情绪上来了甚至跟别人一样痛骂过这个师兄。
可是，所谓性情中人，就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杨戬被解到蒿里狱的时候，黄天化早把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抢在父亲之前接了杨戬，安排他住进厢房，正准备请医官来疗伤时，哪吒提着一袋子药材风风火火来了。
黄天化一见他就不乐意了：“我说哪吒，你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帮着外人打师兄？”
哪吒受不了黄天化那挑事的样子，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我跟二哥交情深，跟三姐交情也不浅啊！那个时候三姐一家那么可怜，我只当帮谁都是自家的事，哪里知道会闹成这样……二哥你一直那么强，番天印打不动，五光石伤不着，捆仙绳绑不住，化血刀奈何不了，雌雄双鞭正中顶门跟没事一样，五色神光也能从容而退，穿了琵琶骨都能照样施展神通——我也没想到你会伤成这样，一时气急就……”
“你凭什么这么想？难道因为他强，皮肉就不知疼了？你就敢把乾坤圈往师兄身上招呼？”
“你消停点儿吧！你敢说你没骂过杨二哥？”
“我那是说说而已，跟你真打能一样吗？”
“好了，天化，都过去了。要不是哪吒，我非让魔礼寿打死在天牢里不可。哪吒当时只是一时冲动，气昏了头。”
“我就知道！你听师兄都说了，你小子头是昏的！”黄天化戳了戳哪吒的脑门，“对了，哪吒，那个刘沉香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他挑拨离间？他那两个师父都是佛门中人，你可不能中了人家的圈套！还有那魔礼寿，不过是我们手下败将，也敢公报私仇！等我回昆仑找师父，这次一定要跟佛门新账旧账一起翻！”
杨戬微微皱眉：“你在外面听了什么流言蜚语？”
“流言蜚语？你是说刘沉香砍伤了你不是真的？还是佛门找了一大帮人闹着要重判不是真的？还是魔礼寿对你用刑不是真的？还有南天门……不是真的？”
“这几年佛门风头出尽，名利兼得，又尝到了顺应民情的甜头。天庭正想挑动阐教与佛门争斗，这是驱虎吞狼之计，你可别上当。”
“难道就这么罢了不成？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阐教与佛门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报仇并不急于一时。”
“什么也别说了，你就在此安心养伤——你放心，凭兄弟我，还罩得住你！”
“二哥，我得告辞了。”哪吒吩咐医官去整治药材，“兄弟我再去找点药材来——我还会来看你的。”
目送黄天化送哪吒出门去了，杨戬的神情凝重起来。
西天佛门在闹天宫改天条的过程中|功劳不小，又以普度众生标榜自己，还有了善于煽动且立下头功的沉香，激进而对法度不满的人很可能都被他们吸引。限制佛门，从而控制这些庸众，收效会如何呢？
这恐怕并非良策。庸众并不是无头不行的，沉香让他们散了，他们自己又推出覆海大圣蛟魔王。他们本来没有头，只是借着佛门的名义做事，会让他们的行为显得正义。掐住佛门或许会在某些事情上有用，但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严刑峻法镇压？
休说现在玉帝和王母正在故意助长他们的气焰，司法天神又是一个宁犯天条不犯众怒的曲星君。就算自己还是司法天神，也不能这么做。连表达诉求都不允许，那跟旧秩序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从君主的专权换成了官僚的专权。被压制的众怒不会消失，反而会越积越多，有朝一日爆发出来，只会造成更大的灾难。
那么，允许合法的表达诉求，对违背法度的行为追责呢？
听起来似乎很合理，可他现在已经无能为力。再说，王母娘娘那番话虽然是为专权张目，但她有些话并没说错——他们仗着泱泱大众的掩护为所欲为，每一个人都面目模糊，根本无法追责。所有的感情在庸众之间都会膨胀到极限，一时激愤什么都做得出来，那个时候他们已经丧失理智，法度、道德这些能够限制他们行为的东西都不复存在，追责又能吓得住谁？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任由玉帝和王母重掌大权，然后再设法助长专权之恶，孤立帝后，再度联合三界各方势力逼他们放权。但是这种办法就算成功了，又有什么意义？庸众之恶是随着旧秩序的终结而逃脱的一个恶魔，王母只是让它造成的灾难更快、更剧烈地爆发出来。下次专权的终结，就算没有王母，这些庸众如此令人失望，还是会让众仙再走回头路的。
罢了，且先不要想那么多。在扶桑神府，这事已经跟师父商议过了。等他回来，再做道理。
还有三妹一家，王母的布局，注定了他们的处境看似风光，事实上危机四伏。
三界皆知，沉香现在已经是天界太子。母以子贵，妻以夫贵，三妹和小玉都跟着地位显赫了起来。可他却没有被授予任何官职，一家人依然住在华山。他的胸襟和心智，坐不了这么高的位置，玉帝和王母刻意追捧，却又不给他做实事历练的机会，分明是在等着他犯错，好毁了这面新天条的旗帜。
听说，东海八太子和听心公主总共只得了一斛夜明珠的赏赐，牛魔王一家的赏赐还是观音替他们请到的，嫦娥干脆坚辞不受赏。百花仙子只得了百匹锦缎，都不够分给她手下的小花神们，听说百花仙子自己倒贴才安抚住她们。孙悟空和猪八戒各得了百粒金丹，猪八戒嫌少，孙悟空看不上，干脆毛手一挥，两百粒金丹全归猪八戒。面上虽然不显，暗地里恐怕嫌隙已生，再这样下去，三妹和沉香的人脉就要出问题了。
沉香不懂得换位思考，三妹也看不透上位者的把戏，刘彦昌更没见过世面——说不定丢了记忆的小狐狸反而是最清醒的，可是以她的才智，听从别人的命令做事能做好，自己拿主意还不够，更何况那个家里她做不得主。当是之时，他们都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能想到谨言慎行、谦逊宽和、结好众仙方为上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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