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高热六天,那噩梦便做了六天。
夜夜都一样,都是被拖入那瘆人的池塘,窒息,寒冷。
仅仅六天,余安就瘦了一圈,本就瘦的手腕更是腕骨突出,看的春花直着急。
但现在院子被封,每天的吃食从狗洞进来,还不准时,吃了上顿可能没有下顿,她着急也没有办法。
余安看出了春花的心思,笑着安慰她,见不管用,只好让她出去,看不到自己应该就不会那么忧心了吧。
春花离开,屋内只剩余安一人,他又是盯着门口发了一个时辰的呆。
这六天,他晚上噩梦,白天盯着门口发呆。
他等的那个人一次都没有来。
他垂眼,不知道心死了还是想明天继续等。
手指抚上左手的玉镯,清瘦的手腕显得腕间的白玉镯异常的大,戴着空荡荡的。
这个玉镯是母亲死前给他的,说是世代传下来的,还叮嘱他一定不能典当,不能丢失。
“母亲,你说如今乱世活下去不容易,让我找个靠得住的人一起走,最好找个男的,是个有钱或者有权、能保我衣食无忧的男的。”
“您说只有不愁吃喝的日子才是最幸福的。”
“我找到了您说的人,他有钱,足够衣食无忧,可我那三年过的并不幸福,还不如您和父亲都活着,我们一家靠做工生活的时候。”
但也有可能您说的是对的。
我在刚认识他还未和他成亲时我感受到的是另一种幸福。
余安摘下玉镯,将白莹透亮的玉镯放到阳光下,对着阳光,他好像看到了五彩斑斓的颜色,看到了刚认识的周柏。
那时他是店铺帮工,周柏是周家身体病弱的二少爷,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在和周柏相识的第一天就被周柏记住,然后成为朋友。
之后的短短三月,他们相知,相爱,周柏对他很好,每次见面会给他带小零嘴,会带他出去约会,虽然他需要穿烦人的旗袍,但周柏的喜欢啊,他也可以试着喜欢。
也是这短短三月,他经历了最绝望的时候。
父亲母亲做工时相继出现意外离世,他也被掌柜的辞掉,之后家中遭遇偷盗,钱财一扫而空,只有这玉镯藏的严实留了下来,一瞬间,他连活下去的底子都没有了。
好在周柏不嫌弃他,还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和他成亲,给了他一个可以活下去的机会,尽管两人很快分离三年,且三年内他过的并不开心。
但只是三年而已,三年后他又见到了周柏,周柏的身体已经好了,生意也成功了,人还是那么俊俏,可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周柏,你是不是变心了。
这个问题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也没人能回答他。
余安阖眼,眼泪顺着脸颊滑下,他低头碰了碰玉镯。
“娘,我好想你,您当时只说找一个靠得住的人,没有说要不要爱上他,现在我应该是爱上他了,可我的心好痛,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余安没有憋着,他大哭了一场,将这三年来的委屈都哭了出来,眼睛都哭肿了,将中午来布菜的春花吓了一跳。
当晚睡觉,他没有梦见池塘,他梦见了生前的母亲,睡了自清醒来最舒服的一觉。
一转眼过去四个月,这四个月内余安总是坐在门口廊下的躺椅上看天看地看围墙,不哭不笑不闹,脸上的表情淡到仿佛下一秒死去也很正常。
春花每次看到余安发呆都会同他说话,但得到回应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好在余安每天晚上不会做噩梦了。
“小姐天凉了,咱们去屋里坐好吗?”
余安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