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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破而后立论佛法

六月盛夏,院子里荷花绽开,唐憾儿挑了朵半开未开的骨朵儿,作为给黄溪午的见面礼,而那串菩提子的手串,她竟然忘了,就还留在了抽屉里。

唐憾儿先去拜了大明王菩萨,静心跪坐了一刻钟,把糟乱的家事抛一抛,暂求安宁。

随即,起身去东禅房。

。。

佛母峰,大明王寺,东禅房院子里,黄溪午正在一只硕大的青瓷坛里翻弄淤泥,点点泥泞甚至溅到了他裸露的臂上和脸上。

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元宵灯会,到此时已是一年半没见,十九岁的黄溪午长高了许多,面容也长开了,显露出青年男子的温润清俊,眸子依然是黑漆漆的模样,只是在长开的面容上不再显得那么大,却是圆溜溜的很精神。

唐憾儿曾一度觉得他的名字该和黄见鹿换换,只因那双眼睛像极了小鹿眼,总是汪着一泉清水一般,湿漉漉的,又无比澄澈。

这面容是容易欺骗人。

不过,这些年来,唐憾儿气性早过去了,此刻她看见黄溪午满身泥点子,忍不住弯了下嘴角,心说这多好,总比颓废着强些。

“在做什么?”唐憾儿站在门洞处问一句,背着光看他。

黄溪午猛然抬头,似是惊呆了半晌,他慢慢牵起了嘴角:“你来了——”终于。

黄溪午回过神来,带着又惊又喜的神情紧走两步冲过来,到了近前,张了张双臂,又觉得不妥,拘谨的放下来。

“憾儿。”他喊了她的闺名。

唐憾儿也没计较这个,来都来了,还矫情什么,只是淡笑着说道:“前阵子看你信里说今年春上的青梅酒出窖了,想着来尝尝。”

“你来的正好,前日刚出了一坛。”黄溪午说着,有些尴尬地翻下袖子来盖住自己手臂,“屋里坐吧,这里热。”又叫阿泛去取酒坛子。

阿泛出了门口嘟囔一句:“昨日才醉了,今日又喝,不怕伤了身子!”

黄溪午只当没听见,将唐憾儿让到室内,自去洗手。

唐憾儿略略紧了下眉头,心想他何时有了酗酒的毛病?一边想着,盯着看他仔仔细细把手洗干净,又把臂上的几处泥点子洗了,忍不住提醒:“脸上。”

黄溪午扭头看她,似是没明白。

唐憾儿无奈,走到他面前顺手拿过帕子沾湿,下意识就去给他擦脸,她在家对他们几个动手动脚习惯了,竟一下子没停住。

黄溪午僵立着,又紧张又暗暗的喜悦,这动作以前仿佛也有过,可那时候他没珍惜,此时才觉出难得,一冲动,抬手握住唐憾儿拿帕子的手。

唐憾儿顿一下,挣开,退步坐下,将方才丢在一旁的荷花骨朵儿重又拿起来,插到面前的一只瓷瓶里,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黄溪午也垂了垂眸子,把手上脸上擦干,走过来面对面坐着。

阿泛提了酒来,给两人各斟了一杯,便退两步站着,也不走。

黄溪午眉头皱了一下,他不是很想阿泛在旁,却不好明说叫他走,除了想避开阿泛的缘故,也因此时他和唐憾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规矩,亦怕唐憾儿多心。

可这一皱眉落在了唐憾儿眼里,立刻勾着嘴角冲着泛童笑问一句:“你一起来喝?”

“”阿泛愣一下,“啊,不不不,少主拿奴取笑呢。”

“那你还不走?”

“是。”阿泛噎了下,到底不敢多说别的,赶紧退两步,出去了。

阿泛被唐憾儿支出去,黄溪午惊讶的望着她,正见对方不忿的看向自己:“怎么,他不是你的小厮?想支开就支开,你还怕他?”

“呃,当然不怕,只是,怕你介意。”黄溪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唐憾儿无奈:“得了,我介意不介意是次要的,他若真是你贴身的人,怎么会不明白你的心思,还要想法子硬支?怕不是早就主动匿了。”

黄溪午尴尬的垂下眼,他拿不准唐憾儿的心思,不确定眼下时不时解释旧事的好时机,于是无法详述是因阿泛知道的太多,心思又不大纯正,这种人撵不得丢不得怨不得用不得,自己此时自保都费力,暂时没法子处理得周全。

“他,毕竟是算了,我再想想”

话跟没说一样,唐憾儿不想问了,毕竟是他的私事,既然他没想清楚,自己也不想多事,便主动转了话题:“方才你在坛子里弄什么?脏兮兮的。”

说到这个,黄溪午眼睛先是亮了一下,又有些懊恼:“去年冬日我向你要的那几颗莲子就种在青坛里,结果盼了小半年,竟一棵都没发出来。”

之前黄溪午一直写信,唐憾儿并不回他,看过就罢了,只有临近年底托芹童传话想要莲子,唐憾儿便拿个空信封装了几颗回过去了,黄溪午得了宝贝似的,今年早春急急的种下去,天天盼着发芽长叶开花

唐憾儿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里那丝失望,也有点过意不去,想了想问道:“种的时候直接撒进去了?没破一破皮?早知道多嘱咐你一句。”

“”

黄溪午瞪大了双眼,一下子显露出当年那水汪汪无辜稚嫩的模样来,仿若时光倒转回十五岁,“还要破皮?”

唐憾儿忍不住笑了,抬手想摸他的头,又缩回来,心说这人到底是少爷出身,再勤快也是五谷不分的。

“对,种子顶处须得割开外皮。昔日楚霸王有云‘破釜沉舟,不破不立’,没听说过?”

黄溪午找到了症结所在,没顾上答话就立刻要冲出去补救,被唐憾儿一把拦下:“不急这一刻,这会儿太阳升上来了,天又热。”她手上没分寸,竟一把捏在他手腕上。

黄溪午停下来,垂眼看着她的手指正压在自己那道已经淡化了的刀痕处,似感叹,又似发问:“我读了几年史,参悟的却不多,连这一颗小小的种子都知道‘破而后立,不生则死’,我这放过生血的,却不知何日清干净脓液。”

唐憾儿缩回手,答道:“早净早入佛。”

她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尚未完全断绝红尘的意思,便这样安慰一句,说罢,又自顾自端起酒杯来,“酒香散了,我先饮为敬。”

黄溪午托起酒盏,唇珠靠上去,还没喝,瞧见唐憾儿一饮而尽的畅快模样,眼睛忽的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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