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尹憾儿读时曾看到一句话:“桃李满天下,家里结苦瓜”,当时不明白,去请教荆先生。
荆予挺吃惊:“以你的才智,怎会不知这样浅显的一句话?”
憾儿无奈:“字面意思当然懂,只是不明白这个逻辑。”
既然是桃李满天下,说明是有学问会教的人,外面都满天下的弟子,家里的怎会教不好,只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一条,也够养出半个圣人夫子了。
荆先生笑:“那可不一定,自己的孩子下不了手,旁的不说,你看老天桥上的卖艺人都知道易子而教。”
憾儿也笑着反问:“怎么下手?那么多弟子都是打出来的?”
荆先生感慨道:“若是学生都像你这样聪慧就好喽,那先生们的戒尺都要束之高阁了。”
正说着,有小姐尹怯儿孙猴似的窜过来,她是出了名的淘气,眼见荆予的脸色垮下来,憾儿挑挑眉,行礼退了出去。
这话题也就搁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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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过去,唐憾儿竟然还能想起这段对话来,也是无奈,全赖膝下两个显眼包女儿。
十四岁的唐瑞琬和十三岁的的唐瑞瑜是前后脚订婚的,这俩孩子出生只差一年,订婚仪式又是年前年后,既是巧合又是缘分。
只是,她俩性情却截然相反。
前面说过,四小姐唐瑞瑜自小稳重多思,少言寡语,又爱读学习,做事绝不出格,到了年纪就和黄季临定下来,没叫大人操过什么心。
可三小姐唐瑞琬就不一样了。
韦阿谣事业心重,孩子没多大他就忙着回到山上去,丢给乳母和小厮们带,后来唐瑞琬会走路了,就跌跌撞撞跟在他身边,每日在山间瞎混,时常玩得浑身是泥巴。
再过两三年樊云起又把五小姐唐瑞瑾交给他一起带,自己投入工作去了,那时候樊云起是学校和公司两边跑,实在顾不过来,韦阿谣忙归忙,毕竟只是在茶山上,离家也近。
自从提了侧夫,和唐憾儿感情也稳定,近些年来韦阿谣过得十分舒心,性情恢复了大半原先的山野之气,他本来性子就直,有了孩子之后童稚之心亦越发明显了。
他忙起来就把两个小孩丢在一边随她们玩去,闲暇时候则和她们闹成一团,不像个长辈样子,因此幼年的唐瑞琬唐瑞瑾两个性情十分开朗。
按说这是好事。
可谁也没想到,她们长着长着就刹不住脚了,慢慢的竟然野性难驯起来。
尤其唐瑞琬,过了十岁之后早早进入青春叛逆期,闹得过分的时候简直不可理喻,引得唐瑞瑾也焦躁火爆——就“叛逆期”这个词还是樊云起在报纸上查到的,可他此时再想管教女儿们,似乎有点无从下手了。
韦阿谣自己都管不了呢,樊云起总不好隔着亲爹爹去教训唐瑞琬,只能愈加约束自家阿瑾叫她不要向三姐学。可这也不全是唐瑞琬带坏的,唐瑞瑾自己就不是个消停孩子。
山上倒还罢了,她们两个显眼包在家中亦是爬墙上树,打狗骂鸡,将院子里的茅草烧了一回,还把花架子弄倒两次,郑丝羽的宝贝博物架也没能幸免,瓶瓶罐罐摔了大半,气得他当时就想动手打人。
彼时樊云起不在家,黄溪午赶忙出来拦着,罚她们去抄,郑丝羽不好和孩子们过分置气,只得连夜将剩余的物件都搬回了自己客厅,又嫌挤,便闹着要单独住一处院子去。
辛酉看热闹不嫌事大,酸言酸语地建议他:“你若不介意离妻主远,就搬到我那兴元楼去?”不料郑丝羽没客气,还真答应了,捋羽轩牌子就这样换到了后院里。
又没多久,这空出来的耳房就住进一位新的小侍柳五亭,是下面土户送给唐憾儿的厚礼,据说生来就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家里藏着精心养到十七岁,才郑重地送入唐家。
这下把一众夫侍气得不轻,究其根源,竟然不约而同的怪罪到两位小姐身上,要不是她们闹得郑丝羽让出位置来,就他严防死守把在主楼旁侧的霸道模样,怎会叫人钻了空子?
年纪轻轻的柳五亭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甜言蜜语哄着唐憾儿对自己好,又恃宠而骄,对待旁的夫侍还不客气,表面是糖背地里是刀,又处处挑拨离间,把安分没多久的阮梅宁重又激起斗志来,还将沉稳多年的黄溪午搅得烦躁头疼,其他人更不必说了。
夫侍们之间十多年的平衡再次被打破,樊云起躲出去不惹事,韦阿谣却总是不经意间就当了出头鸟,唐瑞琬不甘心亲爹被欺负,回回站出来吵架,唐瑞瑾则是看不下去自家爹爹那躲事的性子,上赶着帮忙一起吵。
郑丝羽居于兴元楼之后总觉得被辛酉压得一肚子气,这下便借机发作;邓芯草没有孩子,本就安全感不足,很快就被拖入了战局;连毕闻霁闲余回来之时也会阴阳怪气了,原先他是最小的,现在家里多了个更年轻的还得了?!
永酽楼又动荡起来。
这一两年里发生了不少事,正是十五岁的唐瑞珏闹着离家出走的时候,唐憾儿本就忙于几家公司,现在又操心处理唐瑞珏的事,还一边忙着成立绣唐壮锦织造厂,家里的事一点都不想分心,至于新来的柳五亭如何使得众人斗得不可开交,唐瑞琬唐瑞瑾又是如何慢慢长歪了,她没心思去管,一概丢给管家侧君去。
可也不巧,本来这些年黄溪午劳心劳力,是一直做得挺好的,偏这时候有心外出工作,积极参与成立绣唐公司一事,就放松了孩子们的管理。
更何况,唐瑞琬和唐瑞谨是东厢那两位的女儿,他可以正经安排衣食住行读研习,却不好过于插手私事,一旦拿捏不好分寸,易叫人指摘。
樊云起和韦阿谣自己都放纵孩子,也没闹出多不像话的事来,叫旁人怎么好插嘴?
又过两年,待唐瑞琬年满十三岁,正式戴铃欲纳夫之时,黄溪午找了一圈实在没有合适的人,才来同唐憾儿商量。
“什么叫不好找?”唐憾儿嗓门一下子就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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