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枫方才只管盯着唐嵚,没看见厅里闹剧,可唐嵚是看见了,这会儿终于是琢磨过味儿来,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唐憾儿,扭头对着景枫说:“阿妹这主意不错,不如我替阿爸宣布一声吧。”
说罢,也不等景枫发话,就直接站起身来,冲辛酉那边喊了一嗓子:“甲童,你们四个表演一场祝祷舞给大伙助助兴!走,院子里看戏去啰!”
大少爷这突然振臂一呼,大厅里瞬间静了下来,而甲童登时就愣了,和乙童互相对视一眼,又再转头往这看,唐憾儿正低头跟景枫说笑,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罢,大少爷吩咐,他们不能不从。
于是,甲乙丙丁四个人神色各异地往外走,来到了秋茗轩的大院。厅内其他人更是停了手中其他事,喧闹着跟着出来看热闹。
甲童乙童先不肯唱,悄悄推搡丙童和丁童,这两个年纪小,不敢反对,便张口唱了两句,结果嗓子又顶不上不去,唐嵚就皱了眉。
这大少爷自小的威严可是足足的,家里没有嫡女,这位什么都是头一份儿的被唐照秋和景枫惯着长大,因此话都不用多说,只这表情一出来就能吓唬住人。
甲童不敢再抗拒,赶紧就接过场子来开了腔,乙童也就跟着呼和做声,丙童和丁童唱不好,可不敢再舞不好,便拉开了架势,卯足了劲做奔放动作。
这除夕之夜起祝祷舞的风俗仪式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说起来前些年唐家势颓,唐照秋过年都无精打采的,也就好几年没叫人准备过,大伙儿还挺想念的,因此这回猛然又见到一个个的都兴奋起来,小孩子们就更是欢乐,甚至有巡夜的听见响声也赶过来瞧热闹。
一时间院里就气氛热烈起来,大伙儿还主动击掌配起了节奏,喧闹无比。
招运青在人群中看了一会儿,默默退到一旁厢房里歇息,小丫头绣痕跟着伺候茶水,嘟囔了几句:“前阵子还听少主好奇问您这个祝祷之事,这可就亲眼看上了,都几年不演了呢,也巧了赶上今年少爷回来。”
另一个小厮道:“可不是?奴瞧着少主一贯是运气好的,来这几年都顺风顺水的。”
招运青喝了口茶:“你们白跟我这些年了,脑子不见长。”
“啊?”绣痕没明白。
“谁能单凭运气过日子?”
“哦,奴失言了。”小厮忙道歉。
招运青倒不是怪他,只是又笑了笑:“大少爷像是会突然想看热闹的人?真是——”兀自摇了摇头,心想有心计总是好事,谁也不希望家族继承人是个傻的,这唐憾儿挺能耐,连那位的刀都能借到。
院子里演完一遍,几个人刚松了口气,就听唐崇清脆的声音响起:“阿兄,崇儿还没看够,能不能叫他们再演一遍?”
唐嵚无可无不可,挥挥手:“没听见三少爷发话吗?继续!”
四个人只好从头再来一场。
夜色里,唐憾儿往唐崇手中塞了块糖,又抬头冲着唐岚那边眨眨眼,小声问他:“岚儿吃糖吗?”
于是,等四个人气喘吁吁表演完第二遍,二少爷唐岚就又喊了:“三弟听了我也要听,你们快演!”全不管这逻辑有什么问题,方才他又没捂着眼睛耳朵。
虽然唐嵚已经离开回到厅里去了,可这事涉及到几个少爷之间的争宠,一个不防就会被认为站队,千万不能厚此薄彼,尤其这么多人看着呢。
于是,第三场开始了。
辛酉开始是跟着看热闹的,平时他也没少叫这几个逗趣给自己看,可等第三场开始他就觉得这事有点被针对了,不然凭什么只他的小厮演?
他皱着眉进了门,正想问问这事,就远远看见唐憾儿和唐嵚两个正头对头脸对脸地说话。
唐嵚依然吊着眼睛看唐憾儿:“我帮你蹉磨了他们,你就这么报答我?!”
唐憾儿耸肩:“兄长,想跑我办不到,至于婚事我只能帮这么多了。”
“哼!那你就眼睁睁看我困在这里?”
“当初你心软回来这一趟,就该想到后果。”
“我想是想过的,可到底不甘心。”
唐憾儿望着唐嵚,心知不该动摇,想了想,把不愿提及的那个人搬出来:“兄长,你毕竟不是彭琦,他能满世界游荡,把血缘亲情都抛了,有几个能做到?”
“是,终究是我不够狠心,为了父母恩情,竟失了自由”唐嵚眼圈红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兄长,若是外面太平盛世,不光是你,憾儿自己也盼着出去呢,可如今局势风雨飘摇,战火纷飞,崇庆证府还耽于享乐,不顾生民死活。你所谓的平权也只是那些搞主义的嘴上说说罢了,哪有半分成效?”
想想又道,“憾儿答应兄长的事定然尽力为你做到,何况你同她相识十几年,了解她定然胜过我,这条路到底好不好,你心里是清楚的,是不是?”
这个“她”是彭家小女儿彭璎,双方心知肚明,只碍于除夕夜人多口杂,不便提名字,便跟打哑谜似的。
唐嵚哼了一声,似有不屑:“将身家幸福寄于一个她?谁不知道这寨中女子最是无情!”
“兄长!”唐憾儿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叫旁人说嘴,急急的拦住,又再次压低了嗓子,“还有我呢!如今你不是母家无人了!”
“你又有什么不同?!”
“是,咱俩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可你该听阿爸说过我吧,这几年我的为人到底如何?咱家这几年的生意又做得如何?你看不到吗?”
见唐嵚面上终于有了松动,唐憾儿加重了语气作保证:“阿兄,只要你安心过日子,只要我不倒,后半生必保你衣食无忧。”
唐憾儿这劝慰不可不谓苦口婆心,同时也表达了她和他们是一心的。
景枫膝下无女,自己也迟早会离家,靠儿子终究不如靠女儿,唐嵚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既然唐憾儿表了态,前番他也早知道景枫这个态度,现下就更放心了。
终于,唐嵚长叹一口气,瞪她半晌,又再次垂了眸子:“就依仗少主为阿兄做主了。”
他终于改口称少主,算是认下了这个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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