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憾儿听见彭落英夸奖自己,自然是要谦虚几句的,可刚要张嘴,景枫就拦住了她,只对彭落英说道:“彭家主这话景枫万分赞同,别怪我自得,憾儿还真就是那么好的,请你改日得空也劝劝照秋,叫她放宽心,别老拧着眉头。”
说到这个,彭落英也正色起来:“我如何不知,前些日子才见了她,可一提她就不高兴,只说我儿女双全不懂她的苦,我哪里就不懂呢,都是一样的为人母亲,想我家琦儿远在重洋,璎儿还小,我不也是这样挑着重担过来的。”
“人到中年,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景枫叹一句,又道,“好在琦儿后年就回来了,他也十六七岁了,到时定了亲你就轻省了。”
彭落英下意识看了唐憾儿一眼,笑笑:“景正君说的是,要是儿女都如长辈所愿就好了。”
似乎是那个意思,又似乎不是,两人谁也不把话说深了。
金户里最后剩了郑家,却是连门都被拦着没进去,景枫也不恼,把年礼往他家门口一放,带了憾儿就往木户家走动了。
憾儿一脸好奇之色,硬憋着不问,还是景枫自己主动解释了:“郑家和唐家有些误会,一直没解开,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礼品他们还是会收进去的,赌个气罢了,不信等回去你看,他们也往唐家送了一份。”
这下唐憾儿有些哭笑不得了,赌气,礼还照送照收,这和三岁孩子闹别扭有什么区别?
就这么一家一家走过来,走完金户走木户,再往下,就不必亲自去了,有些姻亲关系的,或是生意往来的,又或是产业交集的,都有唐氏庄园大管家招运青备好了礼,带着一众管事一一送到。
景枫的能力就不赘述了,也正是这次的经历,让唐憾儿认识到了招大管家的本事,这个不过四十岁上下的少妇,身上兼有年轻人的精明干劲和中年人的成熟稳重,若不是她不姓唐,始终是个外人,恐怕会掌握住更多唐庄的权利,可饶是如此,也能感觉到她在唐照秋眼中的分量,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景枫还要多让她一步。
不过更多的唐憾儿也没顾上仔细想,这一番拜年走动,已是让她精疲力尽,只想赶紧躺下来休息。
当晚回来,唐憾儿跟着景枫在唐照秋那吃了晚饭,听景枫汇报了一番今日细情,自己却没几句话,唐照秋倒是理解,直说让她多学学,回去慢慢琢磨。
席间,唐照秋还特意问了景枫:“尊主那里还是不见人?”
景枫摇摇头:“不见,我走到半路就回了,正遇见前面回来的人被训得低眉臊眼的。”
“她这几年也是难为,只是,总这样郁郁寡欢着不是长久之计。”
唐憾儿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内情,可这样听了两耳朵,却再次想起了汛期那一夜的扬婆,原来那不是错觉,是真的有那样一个扬婆,凄苦的,满怀落寞的,望着翻滚的江水有了轻生之念。
“母亲,尊主她怎么了?”
唐照秋微微皱一下眉:“自从尊主女儿病逝后,她就精神不大好,除了必要的场合,不爱见人。”
唐憾儿这才觉得事情似乎比自己以为的更严重些,小心的地唐照秋坦露:“母亲,上回您问憾儿怎么会先一步认识了尊主,正是汛期那夜里遇上了,只是有一件事,憾儿当时以为是错觉,不敢多说,如今想来,大约是真的,尊主她那夜似乎曾想要轻生。”
“胡说!”唐照秋抬起手来,几乎是想给唐憾儿一巴掌,被景枫给拦住了:“妻主息怒,憾儿她还小。”
唐憾儿立刻退了一步:“母亲您别气,是憾儿多嘴了。”
唐照秋重重出了一口气:“这话打住,不许出去乱说。”
“是,憾儿从未对旁人提及。”
唐照秋不说话了,景枫的语气却也严厉起来:“憾儿,尊主是勐茶寨的神,众乡民爱她敬她,绝不容许任何人有叛逆之心,否则轻则众叛亲离,严重者施以极刑,尸骨无存,你记住了吗?”
“嗯。”唐憾儿知道有这类古寨记载,却是头一次如此直面,闷了一下,应了,她当然不想较这个于自己全无好处的劲。
总算回了永酽楼,小晃迎上来:“小姐怎么才回来?吃过了吗?”
“我在母亲那吃过了。”唐憾儿结过小晃的手巾来先擦了把手,想了想还是问道,“溪午呢?在哪?”
小晃嘟囔:“您都这么累了还想着先问他。”说归说,还是交待,“他早吃过了,在临溪阁里坐着呢。”
唐憾儿拖着疲惫的一双腿往那走,又安抚小晃:“没事,我就看一眼。”
黄溪午正坐在灯下缠绒线,看见她来,立刻紧张地站起身来:“妻主回来了?溪午伺候您洗漱。”
“不了,我就来看看,今晚不宿在这儿。”
听她说不在这睡,黄溪午就明显松了口气,站在那里手里无意识地绕着绒线,也不说话。
唐憾儿还记得婚后回门那日黄越秀提过黄溪午自己绣了不少陪嫁,可一直到今天,除了一对儿绒花枕套摆在床上,别的物件她几乎没见过,而且明明看见他时不时缠绕绒线,可也不见有新的什么东西绣出来。
“那我先回了。”唐憾儿见他没什么话想说,也就调转了步子要走,却又顿了顿脚,看他一眼。
她很想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却没说出口来,其实是因为前天除夕夜里那件事,她心里发冷,打定主意不会再主动亲近他了。
黄溪午依旧淡漠着一张脸接了话茬:“溪午送您回房。”于是真就一前一后的走回了唐憾儿的卧室去。
小晃送了热水进来,伺候着唐憾儿洗漱更衣上床,黄溪午一直干看着,也不动手,直到她躺到床上,才干巴巴地问了一句:“溪午为您捶捶腿吧?”好在这时不是干看着了,没等回答就先一步过来坐在床边,为她轻轻捶起腿来。
唐憾儿有些不确定,这会不会是黄溪午主动示好的意思,又怕自己再次自作多情,只好半眯了眼,一边享受他的侍奉,一边悄悄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