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意识到他之前和广川王尸交手受过伤,肯定是对付不了祂,现在多半是在极力支撑,为我们争取时间。如果再有半刻耽误,每一秒钟队伍里都可能要付出死人的代价。
我们不敢大意,赶紧停好巨神兵抽了钥匙,下到密室里面,然后掏出手机猛拍。我按捺住惊慌的心情,稳住手接连拍了十几张,确认无死角,接着又录制了一段视频。
正准备撤,就看见广川王尸趴在巨神兵外面,直愣愣地看着我,好像要吃掉我一样。我顺手拿手机对着祂,咔嚓就是几张照片。
金尸好像很怕强光,闪光灯连着眨了几下,祂就吓跑了。我感到一阵后悔,特么要早知道这么简单,就不跟祂玩儿命了,随便吓唬吓唬,拍完照走人得了。
等我们再度爬上巨神兵,李亨利已经又在满场瞎跑,急得跳脚。他着急地说:“用两尊巨神兵合作,别把屏风打碎了,抬起来举高,准备封住密室,我会在那之前将祂引入密室!”
不得不佩服,他头脑就是活,这屏风十分厚实,堵起来就是扇石门,前提是我和张弦得配合好,千万不能弄破碎了。我们小心地起手,慢慢将汉白玉屏风挪到密室门口,高高举了起来。这时候李亨利又动用了之前那种超速移动,只看见影子一闪,他已经站在了密室里。可接下来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金尸居然也爆发出这种高速度追了进去。
我心想完了,金尸这么牛气,你李老板再大本事,这么小的空间怎么逃?你出来祂也跟出来了,你又不能碰祂,会感染孢子尸毒。
但李亨利并没有直接逃出来,他在里面转圈,一圈又一圈,慢慢降低了速度,金尸居然被惯性思维所带动,好像写入程序似的,也跟着将速度降了下来。李亨利说:“等我离出口还有两米的时候,你们就开始放屏风,按照刚才的正常速度就可以了,不然就会失败。”
刁黎明在外门口说:“那怎么行!老板你可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李亨利训斥了一句:“你闭嘴!”周围就没人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亨利浑身都已经湿透,直到他觉得时机合适了,才冲到门口我们这边来,我们赶紧往下放屏风。还有两米的时候,李亨利忽然加速度,在我们完全降下石屏风的瞬间,贴着地面滑了出来。我们将两尊巨神兵停在屏风外面,当作是压秤铁,再加上屏风本身的厚度,估计金尸在那么小的空间里施展不开,肯定是出不来了。
从巨神兵上爬下来,张弦就示意我将手里的青铜钥匙掰断,他自己也弄断了钥匙。这时候我才发现李亨利躺在地上还没起来,看样子的确是累虚脱了。
曼陀罗和黑骨柴的黑烟渐渐淡去,我环顾四周,只见汉白玉棺材旁边有个黑色的复合大转盘,看上去都是磁石拼接雕琢而成的,一层层的子母相套。子母盘上的指针互相错开了,没有咬合在一起,不知道代表着什么意思。
络腮胡心疼他的紫檀木和迷魂香,绷着脸苦笑说:“几万块就这么打了水漂,这他娘的道具也忒贵了点。”
吴敌笑了笑说:“关键这玩意儿他妈还是一次性的,属于不可回收物品。”
李亨利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这就是动力源的控制盘,转动之后,磁力不相连,广川王尸利用这磁力山体的血矿龙脉所得到无限放大的执念力,就被切断了,所以我们才能取胜。”
原来他已经站了起来,看来体能恢复的速度快得惊人。他问我要去手机,拨弄了几下还给我,我一看相册,金尸的照片已经被他删掉了。
他看我有些不解,就说:“盗墓有盗墓的规矩,我们不是小毛贼,有三不可,冥器不可尽取,墓穴不可销毁,怪异不可外泄,这就是盗亦有道。”
我心想,驴子拉屎外面光,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你在西阳铁丘坟的时候,冥器尽取,在洞庭湖水底神殿的时候,墓穴也给毁了,现在装什么圣人?
“很多人对倒斗行误解颇深,”他好像一眼看穿了我,“其实真正有本领的盗墓贼,现代社会的学历不见得很高,但拜师学艺所接受的传统教育,是具有深沉的爱国情怀的。当然,和阳关大道上的宣传口号肯定不一样,有些不拘小节,对物的破坏也是在所难免的,所以还是为人所摒弃。”
他解释道:“说白了,都是为了吃口饱饭,活得体面。男怕入错行,像这种行当,能不选就不选,在地下提着脑袋讨饭吃,就算能赚几个小钱风光一时,那也属于下下策,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祖宗十八代,一辈子你都抬不起头来。”
我似有所感,问他:“冥器拿完了,就毁掉了物发掘的价值,墓穴被销毁了,就等于葬送了历史,倒斗的毕竟对找墓下斗在行,但说起物研究与保护,还是差了一大截,是这个意思吗?”
李亨利点头,瞅了我一眼说:“你话只问了一半吧?你多半不理解怪异不外泄的规矩,我就讲给你听听。关于怪异外泄有个古老的说法,叫‘泄正气’。你乱讲这些事,在社会上搞得人心惶惶,必然导致正气不足,邪魅侵体,整个气运都是相连的,下斗自然也交不上好运,当然也就泄了财气,轻则徒劳无功,重则丧命地底。干这行,都是为了求财,泄财的事情没人干。”
他又笑了一下,摇头说:“但我要告诉你,‘泄正气’虽然明面上说是这个理,但要死信迷信那就是扯淡。其实但凡出粽子的地方,都有好冥器,一旦你泄了怪异,被有心的行家发现,那这地下就不太平了,人一旦斗争起来彼此算计,那可就源远流长了,比粽子恶鬼还要凶得多,这不就是泄正气吗?防鬼神容易,防人难啊。”他说完这话,朝刁黎明看了一眼。
刁黎明嘿嘿笑着说:“老板说的在理,有些人算计起来,那是防不胜防啊。”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瞟着吴敌。
吴敌嘴角一撇,无声哼笑,干脆不说话,将头掉过去假装没看见。
李亨利点头说:“小刁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可以说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当初我看重的,就是你头脑灵活,在下面能控得住,我才让你领着兄弟伙干。但人家老吴经验丰富,老成持重,这一把刷子你再学二十年也比不了,这是你要学习的地方。大锅饭从来不是一个人能吃得完的,”他轻拍了刁黎明肩膀一下,笑道:“要想把饭做熟,顿顿吃好,还得是众人拾柴。”
他拍了拍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你自己慢慢悟,胡子是个有情义的汉子,多跟他学着点儿,你为我也是出生入死过多少回,吃香的喝辣的,李某人不会落下你。但有些事儿咱不能干,犯了众怒,我也保不住你。”
刁黎明一听慌了神,忙说那是那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老板说的有道理。听得吴敌摇头冷笑,连我都有些莫名其妙。
在我看来,李亨利之所以说这些话,无非是在最后该分利益的关头,故意拿亲信说事,以此提醒大家不要存什么歪心思。但也许是他发现了什么,至于是说给刁黎明听的还是说给大家伙听的,这两种情况我还吃不准,可能性各占一半。
至少我嗅到了一股味道,那就是分赃的时刻到了,有人起了二心,被李亨利发觉了,但我却没发觉到。说实话,我跟着他们倒了也有好几个大墓了,到现在还是吃西阳铁丘的老本,一个蹦子儿没看到,虽说钱财如今不是我的目的,可要说我多么高兴,那是假话,谁他妈吃饱了撑的不要钱替人卖命。
我们跟上去,我就半开玩笑地说:“我想大家肯定没有二心,不过咱们到了阳面上,也该放松放松,不能老绷着。李老板是不是也开开工资,让我喝几口花酒?”
李亨利回头看看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这自然是应该的,诸位劳苦功高,这一次咱们就好好聚一聚,散个财。只要咱队伍齐心,以后赚钱机会是大把的有,我李某人不是白眼狼,不吃独食。这里我说句实心话,队伍走到这一步,真正的财富我都还没见着咧,好戏可都压着轴,就看你能不能继续往下走。”
一路相安无事,一直到我们走到神河岸边,“玄武”、“白虎”两尊巨神兵还在广川王尸被切断的残存执念下随意游走,显得呆滞而又笨拙,那怪异的姿势看起来甚至有点恐怖。
手电筒灯光一打,我发现神河里白花花的,那条大黑蛇身上长满了乳白色的蘑菇,看来死了很久,浮在水面上。它的四周浮满了黑色的甲壳虫,身上也都长满白色的小蘑菇,乍一看就像是紫色浮萍开满了白色小花。
李亨利摊摊手,习惯性地轻佻着笑起来:“没有办法徒步下河了,那就劳烦那两位青铜巨人兄吧。不过为先……”
“你要控制好,巨人的手只要那么轻轻一捏,”他似乎对我不太放心,攥一下手心对我说,“……就算是我这样的身手,那也是个死。或者它手脚没个轻重,只要神河里的水花那么轻轻一溅,我们全都会变成蘑菇种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