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鄄眼睛肿了两天,也躲了两天。
少年人遇上爱情,就像油锅点水,从内而外地炸开来;而少年人的失恋,像清水点油,清澈的心上浮起一层忧愁,怎么也抹不开,回不去。
刻骨的失恋,是最好的成长。
蒋鄄总认为是自己在躲着沈壹昕,可实际上,他每到一处地方,都会在第一时间在目光所及之处搜索他的身影。蒋鄄的心情起落像是在大晴天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浇得佟乐天满脑子的困惑,他看不懂蒋鄄,就像看不懂韩剧里男女主吵架的情节一样。
“鄄爷,你这是咋啦?”佟乐天看着平时乐呵呵的蒋鄄现在总一脸的苦大仇深,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心,终于是开口了。
蒋鄄叹着气,也不告诉他,他只能把好奇心继续藏在肚子里。
军训结束大一新生放假两天后,学校开始准备迎新晚会,蒋鄄在军训方队里唱的那首歌让他一炮而红,再后来人云亦云的,又在学院里火了,学校的迎新会上的节目,蒋鄄的名字就又被班长一意孤行,自作主张地报上去了,蒋鄄对此虽然颇有微词,但是和音乐相关蒋鄄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迎新晚会的彩排安排在大礼堂,而沈壹昕的宿舍在去礼堂的必经之路上,蒋鄄每每走在路上总是会朝那幢校园里为数不多的高楼上仰视,却从来没有见到那个想见的人。由于迎新晚会在一周后举行,彩排时间比较紧张,蒋鄄常常排练到很晚。原本他只需要简单地唱一首歌,自己在音乐学院的录音室里可以练声加彩排,但是临时安排加了一段舞蹈,说是舞蹈,其实更像是一出无声的舞台剧,蒋鄄需要配合走位,负责舞蹈效果的老师根据彩排效果又时常做出调整,甚至有一次直接推翻重来,蒋鄄和两位舞蹈生只能配合着重新排练。
好在还有佟乐天,每天彩排晚了还会给他送来晚饭,余大嘴这段时间像是消失了一样,蒋鄄想他恐怕是追心上人去了,便也不去找他。彩排节目好不容易在迎新晚会开始前一天完美通过了,蒋鄄和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却也没有能放松多久,因为第二天就要上台表演。
临走前两位舞蹈生还在谈论着回去加练一下,以防第二天出错,这个蒋鄄不担心,本来他就是负责演唱,走位的部分并不多,演唱的部分蒋鄄更不担心了,因为这本就是一首非常符合现在状态的歌曲。
一首悲伤的,爱而不得的情歌。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蒋鄄,失恋了。
他失恋了,在一段还没有开始的恋情中,失恋了。
他想发信息问沈壹昕:“你会来吗?” 却想象不出沈壹昕会怎么回答,越想不出,越不敢问,尽管他想,沈壹昕作为辅导员,作为沈老师应该是要到场的,但是他依然担心,担心他不会来。
可是他又仔细一想,他为什么不来呢?他又没有失恋,失恋的是自己。
他希望沈壹昕来,希望他来听,听他的歌声和呼吸,听他那颗安静跳动的爱你心。
他想他,想见他。
可是蒋鄄没想到的是,舞台的灯光太亮了,亮得他找不到他,他便更加悲伤了,一首情歌被他唱得深情款款又心碎成渣,唱到最后一句时,他声音低沉的吟唱,破碎的心带动着现场观众的情绪,连身后的舞者都被感染出戏剧性的眼泪。
整个现场安静一片,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去的几秒后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台下的沈壹昕他看不见,但是他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佟乐天,粗犷的大脸上两条清晰的泪痕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伸长了胳膊一边欢呼一边大喊着:“鄄爷威武!鄄爷威武!”惹得身边人频频看他,蒋鄄沉浸在悲伤中的情绪瞬间就被拉了回来,朝着热情的观众微笑致意。
节目结束了,他下了场,坐在了佟乐天旁边的空位上,继续观看接下来的表演。
“鄄爷,我都让何欢录下来了,你太让人骄傲了。”
“何欢他们也来了吗?”他问。
“辅导员说了,必须都来给咱们学院的表演加满人气,实在没想到,鄄爷,你状态比彩排的时候好太多了吧!”佟乐天眉飞色舞间,接下来的节目开始了,蒋鄄耳朵里听到辅导员三个字顺嘴问出口:“沈老师也来了吗?”
佟乐天正看劲舞看得起劲呢,在巨大的音浪声中朝着他耳朵嘟囔了一句:“不知道啊,应该来了吧!”就转回头专心看表演了。
蒋鄄免不了一顿眼刀,佟乐天毫无反应,他也就只能就此作罢。
他不知道他有没有来,如果来了,听到他的歌声有什么感受,觉得自己唱歌好不好听。后面的节目蒋鄄几乎是走马观花,好不容易等到晚会结束,他丢下佟乐天率先离场,直奔沈壹昕宿舍去了。
年轻的心,从来不懂得失败和逃避。
沈壹昕下楼一推开宿舍门出来就看见了蒋鄄,在教师公寓楼门口的路灯下,低头认真地用鞋尖踢着石墩。沈壹昕远远看他,犹豫了两秒,还是和同行的人打了招呼,让对方先走了,转过身定定地望着蒋鄄。
蒋鄄仿佛有了感
应就那么抬起了头来,停了脚,看着沈壹昕远远地望着自己,再看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蒋鄄的心便也跟着一下一下地又跳着活了过来。
他们在昏黄的路灯下,相对而立,蒋鄄站在路边的石墩上,比沈壹昕高了半头,蒋鄄喜欢这个高度,能让他忘记自己和沈壹昕的部分差距。沈壹昕便微微抬了些头看他。
蒋鄄笑了,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明亮的眼睛,像不曾哭过一般,笑得弯弯的:“不说喜欢,我们还能一起吃饭吗?”
仰慕虽苦,爱意更浓。
沈壹昕很久没有回答,只看他的眼睛和他嘴角轻轻一扯就能凹陷进去的酒窝。
学着蒋鄄用左脚的鞋尖踢石墩,踢到白色帆布鞋尖沾了灰,他停了下来,舔了下唇,漂亮的睫毛微微抬了,没有看他,却有了回答,“你没吃饭吗?”
蒋鄄是真的没有吃饭,沈壹昕又载他去了小巴黎,今天生意很好,老板对他们都熟了,不寒暄,服务员快快地上了菜来,就不再来打扰他们了。
蒋鄄剔干净了鱼刺,将鱼肉搁在朝向沈壹昕的盘子边缘,一点点地去点点地去挑汤里的葱花。默默吃掉沈壹昕不吃的配菜。一顿饭下来沈壹昕吃得居然比蒋鄄多,仿佛他才是那个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的人。
沈壹昕很累,蒋鄄能看出来,或许自己也是他累着的一部分。
“你一定很难养。”蒋鄄突然说。
沈壹昕一碗饭下了肚,正用餐巾擦拭自己的嘴唇,脸上有了血气,“比你难养一点。”
“我是超级好养,而且很贴心。”蒋鄄毫不知羞地夸奖自己。
“所以呢?”沈壹昕问。
“所以回去我开车。”蒋鄄身体前倾,隔着餐桌,伸手摊掌。沈壹昕看了看桌上的钥匙,没有说什么,搁在他掌心里。
蒋鄄去了卫生间,沈壹昕去结账,老板姓黎,名珩,正用干毛巾擦著作摆设的超大高脚杯,抬眼看着沈壹昕和他挑眉戏谑:“那小朋友已经付过了,这小孩儿不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