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宦官仔细打量张辽一番,冷声说道:“你便是并州来的张远吧,现下在何进手下任督军督粮事务的校尉。”
我们几个都略微惊讶一下,没想到在这夜色里老宦官识人的眼光还是这么锐利。张辽闻言笑道:“认出来又如何,反正是不打算放你回去的了。”老宦官把脸一沉,说道:“大胆狂徒。”跟着十指勾起,指尖散发着莹莹绿光,见张辽合身扑到便鼓起袖袍和他打在一处。
张辽催起画虎的本事,依样学着老宦官的模样变掌为爪,但是只稍稍过了几招就大呼不妙。原来那宦官指尖喂有剧毒,本身招式上并无奇特之处,只不过戴了一层极细的银丝手套,所以那毒液并不曾渗透到自己身上。但如此一来就苦了和他对招的张辽,左不过被那老宦官的指爪刮到了衣襟几次,就听得布料被那毒液烧得滋滋作响,要是一旦碰到皮肤或者其他要害部位简直不敢设想。
就听张辽刷一声拔出佩剑提在手中,两步跨上将剑招就递了出去。老宦官见到兵器到来也不紧张,捏起一个指决就去捉张辽的剑锋。只见那银丝手和张辽的佩剑叮叮当当撞在一起,在这黑夜里甚是刺耳。张杨观察了一会儿就冲张辽大叫道:“赶快速战速决,不然一会儿惊动了宦官同党就麻烦了!”
那老宦官一边和张辽交手一边腾出空隙来骂张杨道:“好你个小兔崽子,吃着咱们上军校尉的皇粮,居然反过头来帮着何进的人暗算你官爷!”
张杨听了双手叉腰和他骂道:“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吃拿卡扣你是样样精通,就算今天没人寻你晦气,改日老子也得亲手把你宰了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那老宦官听了兀自骂个不停,张杨也毫不示弱,跟在一旁追骂不休。我在一旁听得想笑,就小声问张杨道:“怎么,这老家伙比你还能贪污受贿呐?”张杨听了大声呸了那老宦官的身影一口,然后转过来对我说道:“顺儿你是不知道,我以前以为我在晋阳做得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已经够缺德了,但是等我来到洛阳这大千世界一看——嘿,老子之前做得那些缺德事儿跟这群老宦官比起来简直都算积德行善了!”
张辽又划了几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把剑身扯到眼前来一看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那老宦官十指如勾,竟然把这剑身抓得缺一块少一口的,眼见这把剑是不能再用了。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吕布忽然飞身而出,
半空中就伸出长臂去捉那老宦官的银丝手。张辽叫一声小心,老宦官见突然有人主动来送死,得意的有些忘乎所以,跟着便去反抓吕布的手腕。就在二人将要接触到的时候,吕布手腕急转,继而反扣住了老宦官的小臂。那宦官面露不屑,心说别人拿着兵器也不是自己对手,更何况你一个赤手空拳的人呢。于是刚刚想要变招,却没想到整个人都天翻地覆被摔得贴在地面上。吕布的角力功夫已经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任你武功再高,只要被他挨到身子那也是一定要用脸面在这大地上蹭上一蹭的。
那宦官被摔至地上,虽然有些弄不清什么状况,但是看样子仍然想要试图找机会反击。吕布的手仍然牵着宦官的手腕,见他整个人趴在地上还想要挣扎,于是长腿踩住宦官的后颈,手下脚下一提一踩同时发力,只听那宦官脖颈处咔地一声响了一下,跟着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吕布放下宦官毫无力道的手臂,冲我们打了个手势,几个人就随着他快步回了城中落脚的地方。绕开那农户回到屋中吕布说道:“这宦官修得功力不足上写得一成,掌上毒性还未和内力融为一体,需要带着银丝手套进行保护。待这门功夫大成之后,就不再需要借助外力,只需运用内力把剧毒逼出就好,简直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我们几个听得都暗自心惊,均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宦官就有如此水平,那么深居宫中那些有头有脸的宦官们要是动起手来那还了得。张杨对吕布说道:“要我看你们还是抓紧走吧,离开洛阳找个地方避上一阵儿躲躲风头,等洛阳你死我活的争夺了结后再回晋阳不迟。”
张辽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吕布,等待他说着意见。过了半晌吕布才叹口气说道:“虽然明面上看起来是大将军在和蹇硕两派人马即将进行殊死决斗,但是我总觉得仍然有人藏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一切,专等这两派头脑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再趁机出手,接着将两派全部人马一网打尽,从此建立新的秩序和势力。”
张杨听了不屑一顾道:“现如今这洛阳还有这般能耐的人物吗?别说外地各郡刺史太守,现在就算皇帝从病榻上爬起来也不见得能把这两派人物统统收服,更何况别人了。”
吕布并未和张杨争辩,倒是张辽站出来替吕布反驳道:“那可说不准——陇西的董卓,谯县的曹操,长沙的孙坚,
辽西的公孙瓒,洛阳的皇甫嵩,河东的郭太,黑山的张燕,哪个不是随时都可以掌控中原的家伙!”
张杨听后不服气道:“董卓那可是何大将军的心腹,要没有大将军一直在京中为他保驾护航,皇甫嵩那一派的人早就把他的兵权夺回来了。曹操如今孤穷势弱,两派的人都不待见于他,他是有野心没实力,成不了大事。而孙坚愚忠路远,等他领兵赶到洛阳早就改朝换代了。公孙瓒自从刘虞到任幽州牧后就和他争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心思顾及洛阳的事情。皇甫嵩老将军忠肝义胆能征善战,可唯一的缺点就是软弱怕事,虽然明哲保身从不和两派任何人物来往,但同时也得罪了双方所有人马,因此除非有战事时才征召他,平时大多都是闲赋在家,哪里有什么本事可以吞并天下这一说。”
吕布点点头,对我和张辽说道:“既然已经应承了丁老来办此事,就不能临阵脱逃,洛阳是要继续待下去的,只不过这几天先观察一下局势,我也顺便走动一下。”
张杨趁着夜色翻墙溜了回去,我们则收拾睡下,第二天起来后洛阳照常如故,昨夜被我们杀了一个不知名的宦官就像蒸发了一样,一点音讯和动静也没有,这个人在洛阳城内生活工作了一辈子,到头来死了竟然连一点讹传和消息也放不出来,不免令人有些感慨唏嘘。
吕布白日里和我们一起闲在农居之中看打发时间,到了夜间便一个人独身出去。他既然不跟我和张辽说起,我俩自然就是不管不问,闲来就在一起切磋功夫。那农户依然像个哑巴一样不多事不多话,做好饭后就回自己房间歇息,任凭我和张辽在院子里呼来喝去打得你来我往他也不凑热闹多看一眼。
这天午后我和张辽正在讨教拳掌,忽然觉得日头一黯,像是夏日里雷阵暴雨一般的前兆,可是此时才刚刚进入四月,哪里来得雨水乌云。我和张辽抬头看了一眼,张辽就急忙过来捂住我的眼睛大叫道:“低头别看!是天狗食日!”
我心想张辽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却还挺保守的,见他勒得我实在难受,就稍稍挣脱说道:“瞧你那没化的样子,中平三年就因为这种天象我才被派来洛阳白马寺学习的。人家支谶上人都说了,天狗食日和食月都是一种天象而已,犯不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张辽松开我的脑袋,然后冲我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道:“你这土包子,竟然还教训起我来
!我不让你看食日是因为我迷信吗?呸——老子是怕你被日光照瞎了眼!”我挠挠被打得酸溜溜的脑袋问道:“不能看的吗?”张辽拉着我就往屋里走,说道:“当然不能看了,食日的阳光虽然看起来昏暗,但是却比平时更要伤眼睛。”然后走到屋里还犹自有些不放心,喃喃自语道:“这是要出大事情啊!”
果然就在当晚,那农户从城外回来后未曾给我们做饭,反而下达了一条指令。那农户望着我们三人面无表情道:“袁公有令,叫你们火速赶往平乐观去。今晚宦官会去道观抢夺史侯,事不宜迟速速动身!”
问清楚地段之后我们三个打马而出,那平乐观就在洛阳城西,距离白马寺不远,时隔几年又来到这附近居然还觉得有些亲切。依稀记得那个夜里黄海棠曾来探望我,临走之时还曾在我额头轻轻啄了一下。后来我追问过她好几次她都不肯承认,一口咬定说是我发病发得糊涂了,而我确实也无法找到那晚一起温存的证据,如今再度回想起来,只觉得如梦似幻,亦假亦真。
来到平乐观近前就觉得杀气腾腾,只不过是个普通道观而已,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掩盖着如此强烈的杀意。来到观前五百步左右的位置便迎上来一个衣着干练的中年人,上来没有盘查别的,只是问我们住在哪个地方。我心想怪不得之前那农户从不多嘴于我们,原来我们的住址就是他们规定的接头暗号。
吕布坐实答了,那人便放我们进去,又过了几道盘查以后才彻底来到观中。观门两旁都是乔装过的士兵,打开门后竟然有丝竹声乐从观内传出。为我们开门的士兵脸色有些尴尬,但其中一人仍然顶着这份不适嘱咐我们道:“别声张,别言语,别乱转,老实待在院子里,一会儿自然有人来给你们命令。”
这时观中院内已经三三两两来了不少人,三五成堆地拥簇在一起,脸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调笑之意,似乎在对观內欣赏乐器之人颇有微词。
我们三个挑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等在那里,张辽也忍不住抱怨道:“这史侯是什么来头,竟然霸占着京郊道观在此享乐,还让咱们在这里跟大头兵似的值班站岗。”
吕布对张辽说道:“你在洛阳已久,居然连史侯的事情也没听说过吗?”张辽没好气地回道:“整日里就是埋头做些苦差,哪里有闲心去打听这个。”吕布于是便说道:“当初皇宫内部争斗不断,皇
帝几个儿子都早早夭折,后来何皇后生下儿子刘辩后,就送到道人史子眇家去抚养,所以就被外界通称为‘史侯’。王美人生下儿子刘协,由董太后亲自抚养,因此被人们称为‘董侯’。”
我和张辽吓了一跳,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辽捂着嘴张大眼睛问道:“所以……今天我们是来参与太子之争的吗?”吕布点了点头道:“看这样子是了,只不过没想通为什么蹇硕那些人敢如此明目张胆来劫皇子。”
在院中站得久了,便隐隐约约听到观內男女调乐之声,嬉笑放荡不绝于耳,直听得我们三个都面红耳赤。不多时又有大批江湖散人前前后后地来到院中,待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这院子里竟然容纳了一百多江湖好手在这里了。
天色越发昏沉起来,这时内部大门打开,袁绍在几个人的陪同下大大咧咧从里面出来,站在院内对我们训话道:“皇帝陛下近来病重,那该死的十常侍一伙就想趁乱干涉立国本的天下大事,尔等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是国家兴亡人人有责,所以今晚将要面临的战斗,将是你们这一生之中最灿烂辉煌的时候!”
袁绍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当说到这里时他身边侍奉的人便率先带头吆喝起来,跟着满院的江湖人士也不明所以地跟着情绪高昂地喝起彩来,仿佛此刻正在做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一样。
袁绍很满意当前的气氛,容大家欢腾了一阵才继续说道:“今天,在座的诸君,务必要保护好观內的史侯,一定不能教宫里来的宦官们把史侯劫了走!这是任务,也是死命!一旦史侯落入敌人手中,那么休怪我对各位不客气!”说着一挥手观外的院墙竟然布满了弓弩手,各个举着劲弓对着院里的人,只需袁绍一声令下,任你武功再高也会被射成刺猬。
袁绍换了一副嘴脸,冷峻地说道:“今日之事动不得刀兵,但是对待你们这些江湖人士无妨。到时候谁坏了国本大事,休怪我袁某人到时候不客气!”说着又一挥手,那些弓弩手又隐匿到院墙外面去了。
我在一旁悄声问吕布道:“皇帝不是想立董侯为太子吗,他这样做是……”吕布和张辽同时暗中扯了我一把道:“注意,来人了。”
随着他俩的话音一落,观外的大门便被推开了,为首进来几个人明显气势十足,对满院的江湖高手不屑一顾,径直来到袁绍面前质问道:“咱们可是奉皇上的诏命来的,史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