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董卓的这个提议连我都跟着意外了一下,更别说场上在座的众人。
比起官职,马腾和孙坚虽然不是朝廷正式拜得在编人员,属于地方长官或军事长官私自招募的人员,可是在当下这二人可都是真金白银的实权人物。自从刺史耿鄙和治中从事程球死后,马腾身为别驾是西凉当之无愧的第一号人物,州里大小事务全都要经他批准点头才可执行。张温虽然来头大,可是要想在西凉地界上把事办成办好,还是得看着马腾的面子才是,若不然他表面应承背后搞鬼,洛阳再派来多少人也是无济于事。
至于孙坚,虽然是佐军司马兼参谋军务,可是张温对他异常信任,大小事都要征求孙坚意见,且丝毫不避旁人眼光,似乎明摆着就要告诉大家:孙坚的话即是我的话——这样一来谁还敢把孙坚只当做一个参军事来看待,各个对他阿谀拍马不下于太尉。而孙坚也确实横得惯了,甚至就在刚才还要奏请上面杀董卓的头。要知道就算是太尉要杀中郎将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情,更何况张温现在还不是太尉了,孙坚也不是朝廷官员。
即便如此,吕布虽然是朝廷正式的在编人员,在待遇享受方面和别驾从事马腾、死去的治中从事程球是同一级别的,都是秩三百石,月奉四十斛,按理说他们都是平起平坐的人物,可是马腾直到程球死后才真正抓住西凉大权,而吕布虽然身为并州主簿,可也仅仅只是个带了三千兵马来助阵的外人,在西凉地界上董卓尚要看他们几分颜色,年纪轻资历前的吕布更是没有发言资格,所以当董卓问起吕布时大家都微有错愕。
面对董卓突如其来的发问,吕布一点也不慌乱,缓缓答道:“我听说胡羌多以骑兵为主,此次六郡兵马已失,朝廷调来的洛阳兵多以
步兵为主,若是贼军死守金城郡由我方攻城倒还好,可万一野外遭遇,怕的是前线一触即溃,刚刚聚拢起来的士气又彻底崩了,到时候我们败仗连连,恐怕连退守陇西也做不到。”
马腾眼一翻说道:“那你是站在郎中这边了?”吕布说道:“无关站队,只是陈述我的看法而已。”马腾哼一声道:“畏畏缩缩,想不到并州人这么孬种,打个仗都瞻前顾后的。”吕布笑了笑没接话。
我和张辽听他说话这么刻薄心里都有火,可是我俩身份低微,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和马腾叫板了。就连北地枪王张绣,还有我师兄黄盖、出手剑马超不也是直挺挺地垂手站在一旁么。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吧,不管你何德何能,只要有这块招牌挂在头上,谁见了你都得矮上三分。
董卓对吕布的回答也颇为意外,但也只是抬眼看了看他,旋即又低下陷入了沉思。董卓看起来和气焰嚣张的马腾和暴跳如雷的孙坚不同,同样都是行伍出身,董卓却显得比他们两个冷静的多,要说董卓是个武官、且还是偏远地带跟胡羌打仗起家的武夫,那可真是有点意外。
张温见状问董卓道:“仲颖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董卓摇头道:“没有了。”张温转而又问马腾道:“那别驾呢,还有其他意见没有?”马腾闻言叫道:“反正我就一个心思啊!不管丢了多少地、死了多少人,丢了地,咱们就讨回来;死了人,就加倍杀回来!”张温又和声细语地问了一遍,“那还有别的事情吗?”马腾掷地有声地回道:“没了!”张温这才微笑着点点头。
接着张温和孙坚互换了一个眼神,看样子他俩原来早就订好了全盘计划,这次会议看来不过是试探一下大家的心意,至于结果如何、要怎样拿捏把握就不清楚了。
张温清清嗓道:“大家说得都很好,也都很有道理,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场阐述了这场战事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本来呢,朝廷这次派我这个即将快要致仕退休的老头子来,是帮着马别驾打打下手、搞搞服务的。”马腾连连低声说“不敢不敢”,张温本来乐呵呵的语气一转,表情逐渐严肃起来,接着说道:“可是诸君知道,因为我这个昏庸糊涂的老家伙调度失误,引得那张纯心生怨念,这才有了辽西之乱。”众人又忙劝说“没有没有”。
张温叹口气道:“我见辽西一塌糊涂,就想着捡紧要事处理,便派仲颖带先锋前来助威,我只待把辽西的琐碎事情稍稍平息一些就立即赶来。可哪成想,这边还没按住,那边又掀起来了——谁能想到一个治中从事就能引起这么大的祸乱呢?”说到这里张温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那耿鄙确实该死,仲颖劝他多少次,就是不听,非得亲近程球那奸佞小人,搞得六郡兵马乌烟瘴气,竟不战而败自相残杀,他倒好,落个一头死了一身轻松,丢下这么个烂摊子还要麻烦诸君替他收拾。”说着又是连连叹气,众人便起身宽慰他。
稍过了一会,张温情绪缓和了些,慢慢说道:“由始至终,我的想法都和仲颖以及奉先是一样的。”众人听他这般说话,都明白话里有话,于是大家面色各异地一起盯着他看。张温先是以期盼热情的目光迎着董卓和吕布,接着话锋一转,又看向马腾,身子微微颤抖着说道:“可是现如今我军实在太需要一场胜利了,太需要了!整军肃纪自是会立于不败之地,可是就像别驾说的,万一贼军抢够了、打累了,回到西边羌地了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还要带着一支气宇轩昂的队伍追到少民的腹地去不成?”马腾听得十分兴奋,连
连附和,孙坚的眼里也亮着飞扬的神采,似乎战事马上就要开打,他显得特别迫切难耐。
张温回过身来,深吸了一口气道:“因此我们不仅要出击,同时还要全军出击!”他说这话的时候连马腾也没想到,于是脸上兴奋神色更加强烈,简直都要坐不住了。孙坚示意下人抬上来一大块沙盘,上面密密麻麻插满了象征各方势力的旗杆。张温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说道:“诸君请随我来。”
那沙盘长约九尺,宽五尺,我们这些人围在旁边观看一点也不觉得拥挤。我第一次见这种专业打仗用得玩意儿,特别兴奋,当他们在说话时我就一直在沙盘上找并州在哪儿、晋阳在哪儿。张辽在我身边捅我一下,问道:“你傻了吧唧伸着脑袋张望啥呢,跟个王八似的!”
我乐滋滋地懒得和他计较,悄声说道:“我找咱们老家呢!”张辽在我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咬牙低声道:“这他妈是凉州地图,你找个屁呢!”
我这才留意到张温一直比划指点的地方就是我们所在的陇西郡。只见张温从我们的驻城里拔出几根旗子,分别插在沙盘的关隘口。众人皆是面带不安,就连马腾也劝说道:“这样也太冒险了吧?我们为何不合兵一处向金城进发,这样无论是再气势上还是声势上都对我方有利。”
董卓和吕布双双抬眼看了马腾一眼,但是都没有说什么。奇怪的是他俩察觉到对方都在留意马腾时,不自觉两人也对视一眼,继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低头盯着沙盘沉思。
张温呵呵笑道:“我和台来的路上就一直猜测,区区一个程球顶多自会搞坏风气,不至于弄得六郡兵马全军覆没。所以我俩认定军中定有和贼军勾结之人,我们大军尽出,若是只按一条线路进军,很难保证内奸有没有再
和贼军串通起来埋伏我们。所以我和台商议后决定,兵分六路,一路绕汉阳郡、一路走榆中、一路走大夏,一路走枹罕、一路走河关,最后我亲领一路从陇西出狄道北上,六路大军在金城汇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马腾听闻连忙劝道:“就算有奸细藏在军中,上次贼军大胜后应该也投敌了,又怎会放着富贵不享继续留在军中受苦呢!”
马腾说完后,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马腾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两手一摊,说道:“本来就是嘛!”这时马腾背后忽然亮起一双眼神,锋利地和所有人都接了一眼,旋即那锋芒又弱了下去,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张辽在我耳边说道:“马腾身后的小子好狠,杀气藏都藏不住,别人只是犹豫了一下,连质疑马腾的话都没有,那小子恨不得就跳出来替马腾把所有人都宰了才痛快。”
我跟张辽打趣道:“你知道他是谁吗?”张辽没好气道:“我哪里知道这个去!”我笑着说道:“这是马腾的儿子,叫马超,你说他爹说话他能不护犊子不。”张辽笑话我道:“你说反啦,爹疼儿子才叫护犊子,就像以前打架我总帮你出头一样。”
我暗地里也去找张辽的腚去拧,张辽眼疾手快,啪啪两下把我手打开,我又伸去,被他抓住捏在手里,于是我俩开始暗暗较劲。吕布发觉后身子向后靠过来说了句“别闹”,说完身子又前倾过去了。
我和张辽止了打闹,张辽嗤鼻道:“那个叫马超的小子这么狂,真想跟他打上一架!”我捂着嘴笑了起来,张辽凶道:“你笑个屁啊,难道我还打不过他?细皮白肉的富家公子,我不给他屎打出来我就不姓张!”
越听他如此说,我就越觉得好笑,这会儿恨不得抱着肚子在地上打两个滚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