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
这是我曾经在吕布口中听到过评价最高的人。
曹操此人门第之高已经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他仿佛命中注定就是要做大事的人,所以上天才给了他那么不平凡的身世背景。曹操的祖上曹参是大汉王朝第二个相国,就是仅仅排在开国元勋萧何后面的那一位。当然这个曹参也是开国功臣之一,可谓是身经百战屡立战功,只是论功行赏的时候排在了萧何后面,又到汉惠帝时才官拜丞相,上任后严格遵守萧何在任时制定的规则,所以后世有“萧规曹随”的称呼。
到了近年间,历侍四代皇帝的大长秋曹腾收曹操父亲曹嵩为养子。这曹腾入宫三十多年,行事谨慎小心,从未有过显著过失,并且时常推举贤能,以德行对待怨怼,所以在当时颇有名望。后来曹腾一手策划了迎立桓帝之事,击败了拥戴清河王为帝的李固集团,因此又被封为费亭侯。到了曹操父亲曹嵩这一代时,便名正言顺的继承了费亭侯的爵位。
曹嵩此人不像曹腾那般清廉古直,因为在官场沉浸多年,为人十分机警圆滑,又因权导利,可谓富甲一方。先后官拜司隶校尉、大鸿胪、大司农等位高权重的要职,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不过吕布对曹操的评价之高却并不因为他的出身和家世。在当时来说,曹操的家世跟同为四世三公的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相比可差得远了,但是令吕布侧目的是曹操不同于其他高官子弟,他的事迹年纪轻轻就传遍海内,是时下混乱政局中一个励精为治和不畏强权的冉冉新秀。
曹操冠礼那年被举为孝廉,刚满二十岁的他被任命为洛阳北部尉。洛阳乃帝都所在之地,设有东西南北四个部尉,负责四个区域的协防治安工作。洛阳之大,四方会集五方杂处,上至权贵亲丁仗势欺人为所欲为,下至豪绅地痞走街串巷无恶不作,曹操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仗着年轻气盛和家中
背景很想上任后就立竿见影为百姓除害造福一方。
举孝廉是时下选举官吏的科目之一,意谓推举孝子和廉洁的人出来当官。根据吕布说这种风气在汉武帝时期就已经很流行了,当时是大学问家董仲舒针对《任子令》的弊端提出来的解决方法。说那时候的官轶在两千石以上且任职满三年的,不管他家里人本事如何品行怎样都能获得当官的资格。这种类似世袭制的当官制度在举孝廉横空出世之后得到良好遏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慢慢变了味,成了变相的任子制度。
张辽当时听到这里不禁拍案大骂道:“还不是因为现在举荐制度都被官僚和世家大族把控在手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有被推举的资格和运气?眼睁睁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官员在豪门望族的互相吹捧竞相荐举中产生,你夸我我吹你的,什么鸡飞狗跳臭鱼烂虾的玩意儿都被举荐为孝廉,加上家里的关系和底子,从此各个平步青云,妈的,妈的!”
说来也不怪张辽痛骂,他和吕布都是一身惊人的造诣,却生不逢时,一个家道中落一个出身贫寒,都没赶上好年景,所以就算他俩本事通天现在也只能在晋阳城里窝着。举孝廉举到现在老百姓都流传说“举秀才不知,察孝廉父别居”,意思就是说上层社会举荐的人大字不识一个,而所谓的孝子根本都和爹娘不住一起、关系特别疏远的那种,可尽管如此,举孝廉这种事还是在那些达官贵人的圈子里高高在上的飘着,像天上可得见却捉不到的云,永远落不到我们普通百姓身上。
说到贫寒,吕布出身有多贫寒呢,有一次我问他名字有何深意,为什么叫吕布不叫吕猛吕威吕壮什么的,毕竟每个强壮的词汇都跟他很贴切,唯独这个布字不沾边儿。谁成想吕布轻垮垮的回答我说:“因为我就是出生在布匹上的啊。”听得我是哑口无言。
尉是掌管兵事
或者刑狱的官,郡里有郡尉县里有县尉,都是维持地方治安的官。通常来说大一点的县会设两个尉,小一点的县设一个,像洛阳这等级别的自然就分置了四尉,全都是举孝廉上任的,也就是说都是京城里那些大族世家的后人。吕布说曹操本来想去当洛阳令的,可是主事的选部尚梁鹄和举荐他的尚右丞、京兆尹司马防都不搭理曹操的请求,曹操也只好把一腔的政治抱负暂时收敛起来,本想着整治京师风气现在也只好拿洛阳北门开刀下手了。
洛阳北部尉在我们看来是个很了不起的职务了,司掌洛阳城北城的治安,这可比晋阳的刺史主簿这种蝇头小官不知道威风多少倍了。可是毕竟那是洛阳,遍地走得都是王公贵族,其他三位部尉到任后都是巴结当地豪强攀附权势,唯独曹操立马整顿风气,旁人还都以为他是装装样子,曹操却下令打造了十几条五色杀威棒悬挂在城门附近,并有明令说不管什么人什么来头,只要触犯的禁令一律乱棍打死。许多百姓或者富豪都说曹操只是装模作样,却没一个人敢去挑衅他的制度,结果好死不死,皇帝最宠幸的一个宦官蹇硕的叔叔蹇图喝多了违禁夜行,被曹操逮了个正着。那蹇图高声叫嚷着自己是小黄门蹇硕的叔父,又大肆辱骂着曹操和他的手下,曹操当做听不到蹇图的话,扭头问自己手下道:“犯禁者该当何如?”手下回了简洁利落的俩字:“棒杀。”接下来一群人二话没说,把蹇图捆起来当场乱棍打死。
这件事当时别说轰动京师震动朝野,就连我们偏远并州都有所耳闻,吕布那天拉着张辽喝酒喝到后半夜,连连说解恨、解恨。都说现在时局动荡人心不稳全都是因为皇帝宠信那十常侍导致的,宦官专政把权玩弄权术,不管谁说起来都是一番咬牙切齿。曹操这一通棒子虽然得罪了以蹇硕为首的一群阉人党派,但因为有
家世替他斡旋,再加上他早就声明了他的大棒制度,丑话说在了前面:你只要不犯禁爱干嘛干嘛,你只要犯了禁不管是谁必死无疑!
曹操这一棒子狠狠地打击了宦官的气焰,同时也在官场和江湖上打响了自己的名声,曹孟德三个字一时脍炙人口水涨船高,而蹇硕一群人对曹操恨之入骨,却偏偏又无可奈何。这种事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据说曹操十五六的时候就孤身一人刺杀过中常侍张让,事情败露后不慌不忙边打边退,直杀了五六十人才逾墙而去,这事当时被曹家人力压盖住,直到棒杀蹇图后才又在江湖上流传起来。还有人说曹操十岁的时候在河里游泳,遇到一条巨大的鳄鱼,换了别人吓也吓死了,而曹操却毫不畏惧,冷静的和鳄鱼周旋,最后全身而退。自那之后,曹操年少时一些飞鹰走狗任性好侠的事情也都逐渐流传开来,成为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那群宦官也不是好惹的,他们知道明着跟曹操对着干占不到便宜,便以退为进捧杀曹操,一同举荐曹操为顿丘令,说这个人本事很大、做事很好,理应给他升官,于是连消带打地把曹操赶出了洛阳,去了兖州清丰县的西南,和濮阳距离不远。顿丘地处兖州和冀州交界处,离洛阳虽然不远,但是距离政治中心却已经十万八千里了。
虽然明升暗贬,但是曹操一点也不沮丧,毕竟他那年才二十三岁。正当他要在顿丘县大展拳脚的时候,光和元年发生了宋皇后被废的事情,宋皇后被废后他的父兄都被诛杀,曹操的从妹夫恰好是宋皇后的兄弟,这一下被宦官们抓住把柄,以“从坐免官”的罪名把他的官给罢免了,曹操只好暂时回到了家乡谯县。
到了光和三年,皇帝要求群臣举荐能通《尚》、《毛诗》、《左氏》、《谷梁春秋》的各一人为议郎,曹操这时在家博览群,早已不是昔日的放荡少
年,他成为大家都知道的学问之人,于是再度被拜为议郎,回到京城,进入政治核心。
但是议郎是个没什么权势的虚职,平时皇帝有事就叫你来聊上一聊,议郎可以在此时发表议论见解,皇帝不传唤的时候就没啥正经事干,整日游手好闲。偏偏这灵帝又比其他皇帝懒一些,所以曹操的议郎当得是格外清闲。但尽管如此,曹操还是把握住机会做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是为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上鸣冤;二是直言三公举荐不当。
窦武和刘淑、陈蕃合称三君,是当时非常有名望的人。窦武和陈蕃谋划诛杀宦官清正风气,不料反为宦官所害。曹操再次对宦官势力出击,试图给党人翻案,后来又多次上进谏,说像窦武陈蕃这样的正直为官的人惨遭陷害,致使奸邪之徒满朝遍野,忠良之人却得不到重用,灵帝听了很感动,但是无情的拒绝了他。
这件事让曹操消极了一阵子,他大概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事明明就摆在眼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可就是无论如何也扭转不了。到了光和五年,皇帝下诏说凡是治理不好的官员,辖内一经出现老百姓编歌谣讽刺的立即罢免。于是三公大臣趁机大捞好处,下面的官员为了保住官位货赂并行,三公贪赃枉法不秉公办事,这些都被曹操看在眼里,三番四次上皇帝,虽然得到了皇帝的认可,但是却收效甚微,甚至还引起了宦官势力的反扑,致使司徒陈耽被陷害惨死狱中,曹操再次躲在家族的庇护下躲过一难,但这次之后使他非常沮丧,消沉了很多时日,那时候京中便再无曹操的音讯传来,好像一夜之间那个棒杀权贵雷厉风行的北部尉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朝廷日益腐败,已经到了毫无公理可言的地步了。
兴许那时候曹操突然就悟透了,汉室沉疴宿疾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境界,而汉家王朝已经到了无法匡正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