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疾不徐地过着,村庄里时有来自洛阳的信。
有的是璇珠寄的,有的是哥哥和唐离寄的,当然,也有来自父母的叮咛与挂怀。尤其是在陈萍亲手写的信笺上,柴守玉看见了泪痕。
子女有恙,最难过的是父母。
无论是家人还是璇珠姐姐,大家都是报喜不报忧。
但有一种喜他们不报,那就是生孩子。
最早的是任萱,于秋末冬来之际生了个儿子,李嗣源高兴极了,赐名从荣。
次年开春的时候,唐离顺利诞下麟儿,虽与皇子撞名,因是早早拟好,李嗣源也不甚介意,允那孩子姓柴名荣。
柴荣出生后,郭威携柴守玉偷偷回京去过一趟,看到尚在襁褓里的健硕可爱的侄儿,心中生出欢喜和羡慕。两人不约而同,把欢喜挂在脸上,把羡慕放在心里。
甚至郭威还把守玉送他的那枚玉佩,转赠给了小柴荣。
他们注定没有子嗣,这是将侄儿当成亲生儿子看待了。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守玉知道了任萱产子的消息。
她不羡慕任萱。
任萱有孩子,她没有;但她拥有丈夫的爱,这是任萱此生都不可能得到的。
都是心中有憾的女人,谁也不比谁优越。
另则,朝中局势平稳,任圜与石敬瑭一一武,站在人臣之巅。安重诲再次受到了李嗣源的重用,官升中令。
孟知祥在蜀地也安分守己,加拜侍中,事事乖顺,听从大唐皇帝号令。
除了曹端像牌坊般矗立不倒,一切都那么安然。
有璇珠和任萱在,曹端掀不起风浪。
柴守玉不宜在洛阳多做停留,看过小侄子后又回到乡村。这次归乡,父母给了她一大笔银子。
这钱,是他们做生意赚来的,他们无力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心中悔恨。有了这笔钱,守玉往后的日子可以过得好点儿。他们还说,在柴家男娃女娃都是一样的,柴家的家产,理应有守玉一份。
柴守玉接受了。
她有自己的打算。
从没哪个女人,像她这般高瞻远瞩。她看清了李嗣源身上的弱点,更不信积弱已久的太子能力挽狂澜。若璇珠是太子的亲生母亲,或能扭转其心性,可惜璇珠不是,注定不能放开了手教化太子。按照乱世中政权更迭的速度,李唐未必能撑过四世。
柴守玉在幽静的庭院中准备了一间房,叫郭威每日苦读。目是她精挑细选,包罗万象,既有行军打仗之道,也有处世用人之法。
她还画了一张作息时辰表,何时读、何时谈论、何时休息……一清二楚。
郭威有哪里不懂,她便耐心释疑,夫妻俩在这小小的房里纵论天下大事,也谈百姓生计。
郭威从不以妻子强过自己为耻,反而一次次惊异于守玉的才学,于是更加专心苦读,虚心受教。日子一长,竟也能举一反三,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他那略微急躁的性情也有所改变,谈吐举止迥异往昔。他变得更坚定、更勇敢、更自信,也更有智慧。
三年后,他脱胎换骨。
这三年里,京城也有异动。
首先是璇珠怀孕了,李嗣源许诺璇珠,只要是个男胎,就重立太子。王璇珠忙掩住他的唇,道:“宫中的孩子,生不下来居多。皇上若真怜惜臣妾,切莫将臣妾置于炭火之上何况,孩子是男是女还未可知。”
李嗣源也知是自己心急了,安慰道:“朕听你的,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可孩子还未超过三个月,就有花匠在章华宫东边一百米处花丛的土壤中,挖到了一个木偶娃娃。娃娃刻得倾国倾城,肚子高高隆起,背面,贴了璇珠的生辰八字。
与以往的厌胜之术不同,此木偶并非用来害人性命。厌胜的目的很简单——叫璇珠生不出皇子来。就算肚子里已经有了皇子,经过术法诅咒,皇子也能变成皇女。
其心甚毒,令人发指。
李嗣源当即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诅咒的人。
然多方查证,并未寻到证据。接下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太医把脉,确认璇珠腹中,是一个玲珑的女娃儿。李嗣源再难控制自己,愤而砸了那木偶。而在木偶裂开之时,一旁的太医忽然吸了吸鼻子。
太医道:“此木甚香,好像在哪里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