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氏说:“东苑确实好东西不少,但哪能跟宫里头的赏赐比呀?二娘子这般惦记着你和郎君,你可不得快去?二娘子在那眼巴巴地等着你呢!”
冬情哼唧了一声:“荀妈妈,怎么我瞧着你倒是不像咱们东苑里的,倒像是西苑里的妈妈一样,你哪只眼睛瞧见二娘子眼巴巴等我们家娘子了?”
“小蹄子,吃了火药了?脾气爆得像个二踢脚,当心娘子受不了把你发卖了出去!”荀氏骂道,转而又换了一副谄媚的面孔,推了推七郎道,“郎君,咱们刚才可都瞧见了,宫里头的金器玉器绫罗锦缎是成箱成箱地往西苑送,咱们方才不是瞧见了那只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雕的麒麟兽,你若再不去向你二姐姐讨,一会儿就让九郎君给要去了!”
七郎看了一眼荀氏,似乎颇有些心动的样子,又拿一双眼睛过来瞧康平。
康平本来倚靠着凭几,这会儿倒是起身了,对着七郎笑眯眯问道:“你喜欢那个麒麟兽?”
荀氏帮着七郎抢答道:“那麒麟兽材料多珍贵,做得也极其精巧,七郎自然欢喜得紧……”
“我问的是七郎君,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康平的语气,突的变冷了。
她稍稍直起了身子,一双眼幽幽望向荀氏,看不出喜怒,却没由来得叫人心头发慌。
荀氏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颤巍巍抬头去看,却见她端着少有正经的坐姿,浑身上下的肃杀之气逼得荀氏赶快又把头给低下了。
三娘子平时都是像没骨头似的堆在榻上,坐没坐相的,虽然偶尔会有几个怕人的表情,却从未如此唬人过。她没见过宫里头大人娘娘是怎么坐的,也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坐姿会让她觉得三娘子气势凌人,只觉得她这样正经地坐着,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刀锋一样锐利的目光割在她的肉上,让她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康平朝着七郎招了招手,把他带到了身边来,又问:“你真的瞧上了那个麒麟兽?”
七郎怯怯地看了一眼荀氏。
康平却把他的脸掰了过来:“告诉阿姐,你真的看上了那个麒麟兽?”
七郎说:“只是觉得好看。”
“很想要?”她又问。
七郎说:“也没像荀妈妈说得那么想要……”
康平说:“那你准备去向二姐姐讨么?”
七郎点了点头:“荀妈妈说,若是我们去向二姐要,她定然会给我的。”
“那你就准备向她去要?”康平的目光冷了冷。
七郎发觉阿姐生气了,忙说:“也不是……”
“七郎你记得,什么是好东西、贵东西,这些都不重要。人家愿意把她自己的东西给你,那是她们慷慨,你就受着便是,但你自己眼巴巴的凑上去去讨,实在是有失身份。”她叹了一口气,语气听着软,字里却是极为强硬。
荀氏在一旁听得战战兢兢。
康平却不再多言那个麒麟兽的事情了,突地问起来:“夫子可曾教过你何为风骨?”
“泰而不骄。”七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答道。
“很好,那何为泰?”
“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七郎对答如流。
康平的面色终于有些缓和,小孩子年纪轻,容易走入岔路,必须在他未长成前,树立起正确的价值观。幸而他读还算用功,道理也说得通。趁着一二个刁奴还未将他带偏,必须下狠手,砍去胡长的枝叶,方能留住笔挺的树干。
“此句出自《述而》,人各有欲,顺应自然,但情感欲求必须合乎‘中和’之道。我今日说你,不是责你喜欢那个麒麟兽,而是责你放纵自己内心所欲,不加约束。懂么?”
七郎恍然大悟,原来阿姐还是在说那麒麟兽的事情,他轻轻点了点头。
“你也十岁了,该有自己的判断。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应该清楚。”她温和地摸了摸七郎的发髻。随后,她又看向了荀氏,语气又有些冷:“荀妈妈也服侍你多年了,含辛茹苦。我这里拨两个小厮到七郎房中帮着荀妈妈服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