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朱高炽不能劝说朱棣将姚广孝送至南京请罪,那么,漠南卫和山东卫的军队就会进入北直隶,强行拿人!
含山侯杨接到手谕之后,便会同济南卫指挥使盛庸点上足足十万人马,星夜驶入河北,到了谷王朱橞的封地:宣府,离北京,一日之遥。
倒是宋晟在接到手谕之后,着实犹豫了一阵。
“陛下手谕,封锁北直隶。”
东胜卫城内,宋晟的帅府就坐落于此,这地界内连山西、河套,外连大宁诸城,方便战时协调。
宋晟长子宋茂早夭,守在身边的是二儿子宋瑄,宋晟自甘肃擢升漠南都指挥使后,小伙子是自顺天寻过来的,洪武三十一年初,朱棣跟宋晟有过一次合作共击蒙古的战役,当时宋瑄往来跑腿送信,战役结束,被朱棣以教授军略留于顺天,因此,对朱棣一家是很有感情的,闻言顿生担心。
“封锁北直隶?父帅,事出何因?”
宋晟也很纠结,朱允炆这五个字,其中意思已是跃然纸上,这是皇帝要动燕王了。
宋晟与朱棣故交多年,又有一同血战漠北的情分,往昔宋晟还在甘肃的时候,朱棣对他很好,虽然自从自己擢升漠南之后,为避嫌已经很少走动,但刀兵相向,宋晟心里还是很不忍。
“陛下有命,做臣子的只需要遵从即可,哪里需要问得如此仔细。”
良久,宋晟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将手谕收好,厉声道,“漠南身系防御蒙古重任,不可轻动,你去持我帅令至大宁,借八万宁王卫南下长城。”
宋瑄不忍,一想到朱高煦、朱高燧两个小伙伴,就想在争取一下,“父帅,陛下只说封锁北直隶,又没说进入北直隶,漠南十六万大军,自西向东四十余卫,足以封锁的水泄不通,哪里要调兵遣将南跨长城。”
宋晟便瞪他一眼,“漠南不是华容道,为父也绝不会做关云长,速去!”
宋瑄只好接令,一摆裙甲,转身出了帅府。
“即食君禄,当报君恩。”宋晟拿起桌子上一个锦盒,里面躺着几个月前南京送来的一等武毅勋章,“天命不可违。”
宋晟一动,很快辽东、太原皆有动作,一时间,北京城外云集了近三十万枕戈待旦的大军!整个河北大地很快便被剑拔弩张的战争阴云所笼罩。
北京、燕王府。
朱棣一脸醉意的依靠在太师椅中,仰着脖子,连呼了几口酒气,“说吧,小皇帝让你回来干什么的。”
朱高炽此时看得出来也喝了不少酒,今晚上朱棣有些开心的过头了,连亲信张玉朱能二人都留了下来共饮,几个大老爷们喝的是不亦乐乎,此时虽醉意熏天,但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给朱棣添了新茶。
“儿子在南京,看到了宁王叔给陛下上的奏本。”
朱棣挑开眼帘,“这个混蛋,到底是把老子给卖了。”
朱高炽低着脑袋,“宁王叔没有说父王的不好,只是,举报了姚先生。”
“这群无智蠢货,全都靠不住。”朱棣怒骂几句,“孤就是败在了他们的手中。”
“陛下向儿臣说,只要父王愿意将姚先生送往南京明正典刑,便宽赦父王,此前所作所为,皆一并揭过。”
朱高炽叹了口气,劝道,“爹,听儿子一句,认输吧,咱们家斗不赢皇帝的,连宁王叔都请缨领兵来顺天了,宗亲全站在陛下那边,您若仍然执迷不悟,必败无疑啊。”
朱棣自嘲一笑,“执迷不悟?你爹我现在哪里还有资格执迷不悟,你真当你爹被欲望冲昏了脑袋吗?”
大口喘了几声,端起茶碗牛饮而尽,“朱柏的事平息之后,天下局势便已经定了下来,现在允炆小子的位置坐的稳得狠呐,你当我看不到吗?认输,早认输啦。我得让你们活着,我是你爹,是瞻基的爷爷,我又哪里忍心拿你们的命去赌啊。”
朱高炽顿时哽咽起来,“儿子谢爹成全。”
朱棣摆摆手,“明儿一早,我就带上臭和尚,去南京领死,看看能不能拿我这条命,再为你们争取一个下半辈子富贵有余。”
朱高炽顿时酒醒,“不是的爹,陛下说了,他只要姚先生一个人的脑袋,咱们燕王一支,既往不咎,陛下甚至愿意明旨奉告太庙列祖列宗。”
“哼哼。”
朱棣轻蔑一笑,伸手虚点了朱高炽几下,“你啊,太傻了,老子教你,皇帝的话,不能只听音。皇帝现在做给天下人看得,就是一副仁孝之君的样子,他现在当然不会杀你爹我,但我要活着,那就是不知好歹,我不死,皇帝他睡的踏实吗?等将来,皇帝威望日隆秋后算账,咱们一家阖府上下,都要死于非命的。”
朱高炽语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着朱棣继续说道,“等到了南京,你爹我是痛哭流涕,深表悔恨自责,自觉不忠不孝无颜于世,一头撞死在金殿,如此便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就没人会说皇帝老子杀害叔父了,这份功劳,总能保下你们三兄弟,王爵是别想了,若是能换个侯伯,迁到云南或者广西,也不错。”
朱高炽只觉得心里发冷,跪倒朱棣膝前,握住后者的手,“爹,您别去南京行吗?”
朱棣低头看着朱高炽,伸手替他擦去泪水,“你爹我这辈子活得很痛快,没什么遗憾,你爷爷生前长说,生死常事,勿伤心神。
炽儿,你爹我现在其实挺后悔的,你爷爷真的很了不起,是你爹我不争气,总觉得他偏心,但现在才发现,原来每一个儿子,他都想着呢,他立太孙做皇帝,或许将来削藩,但可能还会留大家伙一条命在,若当年不立朱允炆,立二哥做太子,二哥脾气残暴,他要活着当皇帝,这些兄弟恐怕除了他的胞亲,都得死完。
我就是不明白,一意孤行,以至于今天这般,实属我咎由自取,还连累了你们,看看老二老三两支,现在过得多滋润,有个太平藩王当着,若是我早死两年,你袭了爵,以你的秉性,咱们这一支,也是可以与国同休的。”
说道最后,朱棣的声音已是越来越低,“你去休息吧,孤累了。”
“回房睡吧,爹。”
“不了,免得惹你娘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