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都装车了么?”
说话的人叫做刘己,是这个村的里长。
“里长,都装上了。”
刘老三指着眼前的五辆大车说道:“各家除了必要的口粮和种子,其他的粮食都在这里了。”
说到这里,种了大半辈子田的刘老三还是有些不忍,用手轻轻摩挲着装着粮食的草袋子,哪怕是三十年前娶媳妇那天晚上,他怕是也没有这么温柔过。
“刘老三,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刘己有点不耐烦,只得不断用手去撕扯着脸部耷拉下来的皮肤。
这一幕虽然有点惊悚,但刘老三并不在意。
现在的刘己只是一个黑黢黢干巴巴的老头子形象罢了,但刘老三知道,在皇帝陛下的圣旨到村子的那一天,刘己作为附近百里最大的地主,还是一个白白胖胖,长得颇为富态的老头子,嗯,就是看上去很有福,过年的时候你都想把他直接挂在门口祈福的那种。
后来,刘老三是亲眼看到传旨的官差进了刘己的院子,两人聊了蛮久,直到刘老三磨了两簸箕的面粉,他们都还没有聊完。
以往的官差都是放下公就走,最多最多嘱咐几句,例如说:“这是上面很是看重的事情,一定要抓紧”,或者是:“这事不用急,上头也就是一时头脑发热罢了,你拖个几天自然就烟消云散了。”但绝对不会在一个里长家里滞留如此长的时间
总不能是不认识圣旨上的字,几个人在屋里查字典吧?
更何况刘老三亲眼见到官差们是黑着脸进去的,说明绝对不是好事,若是好事,报喜的声音和讨要赏钱手在五里开外就伸过来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总之就是很久,久到刘老三一直悄悄盯着的蒋家寡妇都洗完衣服回去了,刘老三都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官差才从刘己家里出来。
刘老三发现出门送官差离开的刘己,脸色已经和锅底差不多了,甚至于比刚刚那官差来的时候还要差。
说起来刘老三和刘己也算是亲戚,虽说自己算是刘己的半个佃户,但刘老三更多的时候认为自己只是在帮亲戚的忙而不是佃了亲戚的田,而刘己给他的也不是工钱而是亲戚之间的人情往来罢了。
有了这样的心思,刘老三就能和刘己说一点佃户与地主不能说的话。
他觉得他有必要过去问问发生什么了,看能不能安慰一下刘己--天底下没啥难事,毕竟刘家还有足足五仓的粮食,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富户过不去的坎。
但在刘老三距离刘己还有五步远的时候,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天下第一有钱人(他认知中的)崩溃了。
常年带着和煦笑容,哪怕见到条狗都要打声招呼的刘己突然暴起,虽说以他的身材和体重,不仔细看实在是看不出来他还蹦了一下,然后指天大骂,在短短半盏茶的功夫里,大凉帝国中部乡村里所有的骂人土话都从这个和善老头的嘴里喷涌而出,有些比较狠的词汇甚至出现了不止一次。
刘老三惊呆了,他倒不是担心骂了老天爷会被上天惩罚,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顺的时候他没少骂老天爷,但老天爷要么真的是不介意,要么真的是没办法,总之就是没有和传说中一样用雷直接把他给劈死。
既然他刘老三不会死,那么刘己也不会,咱的思想就是这么的纯朴。
他在意的是经此一骂,刘己几十年在村里创造的和蔼人设就彻底崩塌了,而这是刘己最在意的事情。
他怎么就这么不珍惜呢?
看着左邻右舍全都出门观望,有人甚至开始指指点点,刘老三有心想把看热闹的人都劝回去,却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正当他焦躁不安时,刘己停止了对老天爷的输出,一屁股坐在家门口的地上,然后带着十万分的悲痛哭嚎道:“陛下,我的陛下啊。”
!!!
难不成夏君傲陛下?终于驾崩了?
不至于啊,陛下春秋鼎盛,听说后宫的不少宫女都送给那个林海陛下了,怎么还能好端端的驾崩?
难不成是被刺杀?这也不对啊,陛下不是都和其他陛下一起在黎明城了么?怎么可能出事?
总不能是黎明城里面出事了?或者说黎明城会盟根本就是个阴谋?
刘老三一时间想到了很多很多
刘己很快澄清了自己给大家带来的误会,他嚎哭道:“是臣无能,让陛下冒此奇险,受此大辱啊陛下您是一国之君,身系天下,您怎么可以亲自去啊还说借?借什么借?老臣的身家性命都是陛下的,老臣一定为陛下做到”
经过这样不清不楚的澄清,刘老三更加困惑了。
他知道刘己年轻的时候考过科举,不过最好的成绩是童生的最后一名,所以注定是无缘官场的,最终也只得花点钱弄个不入流的里长当当,算是过过官瘾。就这样的地位,根本就不配在陛下面前自称臣的好吧。
更何况陛下找刘老三借东西?
这刘老三还有什么能被陛下看上眼的?总不能是他那个每日除了吃就是睡,最擅长的技能是挖鼻屎,陪嫁已经出到了五百斤粮食都没有人愿意娶的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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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真是这样,这个大凉帝国吃枣药丸。
嚎哭了足足半个时辰,稍稍缓过来的刘己便蹒跚的走向村口的大钟,刘老三这时才放下心来:还知道召集村民议事,看起来人没有失心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