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处庄子。
破败的院落内,最里侧的屋子里躺着一个身受重伤,面色苍白的人。他嘴角冒出来的胡子上,依稀还有一丝血迹。很显然,此人刚刚吐过血。
元宁满面哀痛,看着面前憔悴不堪的人恳求道,“师伯,求你了,去治治伤吧。我保证,一定有法子能治好!”
师伯的伤这两日已经有些化脓了,此时天热若是再拖下去…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躺在那儿的老和尚欣慰一笑,“少主,重情重义是好事。但是师伯的伤治不好了,就算你说的那个神医出手,也未必能行。”
“这些年,我一直等着盼着的便是这一天,如今圣上已经下令严查当年的旧案,但是那些人是绝不会允许有人查到真相的。左相,已经跟二皇子联手了…事情并非那么容易…”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决不允许有半点差池!少主,以后元家就靠你了。我留给你的人不多,少主以后还是要熬一段苦日子…我已经尽力了…若,若我去了,少主想法投军去吧!”
元宁摇头,都这个时候了,师伯还在想着元家的事?想着自己的事?
“师伯,你要为自己想想!真相早晚会查出来的,我还有时间,我还能等得起!”元宁泣不成声,这两日他已经发现师伯心存死志,不然也不会不好好治伤。连日来的躲藏和换地方,已经让伤口加重了许多。
元宁为了让师伯打消念头,甚至都把自己的伤口给大家看。
又说了自己遇到神医瞬间就被缓和了伤口,除了没说苏二丫的名字,元宁为了劝服师伯,把能说的都说了!
“是啊!师父,你就听少主的吧!少主的伤口我看过,确实恢复的比较快!”旁边一个人忍不住开口。他也清楚师父心存死志,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元宁的伤口大家当时急于逃命,并没有看到有多么重的伤,但既然元宁说了有神医,又那般快的恢复好,他自然会相信几分。
老和尚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没两日便是仲秋了,准备准备吧。我还能熬几天,就跟你们一起过个仲秋。然后,我就该去陪将军了!”
“师伯!”元宁还想再劝,眼中泪花闪现却是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所谓师伯,便是父亲当年的副将。元宁少时,便拜了军中另一名副将为师,那副将虽然出身江湖,有几分草莽气息,但是为人却刚正不阿,很有几分义气。更是跟元将军还有军中几人肝胆相照,当年出事之时便被杀了。
自此,这么多年来元宁只能喊这位师伯,但真正教授他技艺的却是这位师伯。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叫师父还是师伯并不重要。这位师伯当年主要教授的是元家嫡子,也就是元宁的大哥。
“不要劝了,我孤身一人没有家眷,也是无牵无挂的。”老和尚笑道,“当年我就该随着将军一起去了,但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扔下你不管…”老和尚说着,眼角也流下泪来。
他不是没有心爱之人,只是当年也死于左相一派之手。
他能苟活至今,主要还是为了元宁。
元宁抓着老者的手哭的泣不成声,多少年了,除了当年出事时,他再也没有哭的这么凄惨过。元宁心里非常悲痛,这么多年陪在他身边的除了同叔,便是师伯了。
同叔陪着他在苏家村,见得时候还比较多。
师伯相对来说时间少一些,不过每年同叔都会带着他离开苏家村几个月,去山上跟着师伯学艺。师伯对他非常严苛,却又慈祥,把自己的一身本事都教给了他。
如今,元家的事情已经胜利在望,元宁真的不希望再死人。
当年元家留下的旧部本就不多,每一个都曾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护国英雄,到头来却是躲躲藏藏过了这么多年,眼看着离成功又近了一大步,却……
“好了,莫要哭了!到时,你送送我也算是全了咱们师徒的名分…这么多年,我逼着少主叫师伯,不知少主心里可曾记恨于我?”老和尚笑笑,又道,“你以为我为何如此?”
元宁泪眼朦胧,却是不清楚老和尚为何这么说。
倒是旁边之人叹道,“师父他执意不肯让人叫师父,不是因为大公子。而是为了少主,只有如此才能激起少主心里不服输的那股气,才能为了比过大公子从悲痛中缓过来,用心习武。”
‘哇’的一声,元宁嚎啕大哭,再也忍不住扑在老和尚怀里哭的昏天暗地。
少时,家便破灭,父亲母亲的印象早已模糊,这么多年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这两个长辈,如今同叔在忙着生死攸关之事,而师伯却要撒手人寰,元宁心里难过极了。
老和尚怜惜的看着他,十分心疼!
少主再懂事再聪慧,那也是个孩子!
“宁儿,你已经比你大哥做的好很多了!夫人当年要保你,除了你打小便有聪慧之名之外,也是觉得你比大公子更适合这条复仇之路。大公子被我教的过于刚正,有时太过刚烈并非好事,过刚易折啊!”
元宁重重点头,又哭了一会渐渐止住了哭声,开口问道,“我以后,可以教师父吗?”虽然时日无多,但是这几日的光景,能把藏在心底的那两个字叫出口,也是值得的。老和尚点点头,无声的笑了。
“师父!”元宁喊着,再次哽咽。
不过很快他就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师父心意已决,徒儿只好遵命。这两日,徒儿亲自伺候着师父,这便去准备仲秋的节礼。”
老和尚点点头,叹道,“去吧!”
元宁转身出去,关上了破败的屋门。
阳光细碎的洒在屋子里,另一人不解的问道,“师父,你为何瞒着少主?”
“元宁那般聪慧,想来也猜到了几分。日后此事也不许提,他是个赤城的孩子,心里的愧疚太多会压垮他。何况,他心中明白…”老和尚说着便闭上了眼睛,没有几日了,能跟孩子们过个仲秋也算是预料之外的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