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彦卿等人请示监军李守贞,是进行敌进我退、我退我进的拉锯战,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向前冲。
李守贞血灌瞳仁,“当今之势,岂有回头的道理?给我冲,冲,冲!”
沙尘暴越来越大,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整片大地都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如同夜晚一样。
符彦卿等率领一万名骑兵,悄悄地迂回到契丹阵列后方,变逆风为顺风,然后猛烈冲击契丹后方,杀声震天。黑暗之中,契丹军被这支突如其来的后晋骑兵吓坏了,误以为是有援军赶到,于是,契丹骑兵大败而走,势如山崩。
李守贞命步兵拆除木栅栏,全军出击,跟蛮夷拼了!
契丹最精锐的重装甲部队——铁鹞子,之前全部下马拆除鹿砦,仓皇之间来不及上马,只能丢掉铠甲、战马,在黑暗和恐惧中绝望地四散奔逃。
后晋军队一口气向北追杀二十多里,一直杀到阳城东南的水边,才逐渐收拢残兵,准备摆开阵列,挽救颓势。
杜重威终于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说我们不该留给敌人喘息之机。于是派骑兵继续追杀。
契丹军队肝胆俱裂,溃不成军,纷纷渡河北逃。连耶律德光也不得不抛弃豪华笨重的“契丹一号”大奚车,换乘一匹骆驼向北逃去。
后晋将士大受鼓舞,准备渡河追击。
“停!”杜重威下令停止追击,并高声喊道:“我们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侥幸了,难道你们还想贪图战利品吗?不要命啦?”
李守贞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说我们的士兵已经两天没喝水了,双脚浮肿得几乎无法行走,不如平安撤退,保存实力。
于是,后晋军队撤入定州;耶律德光一口气跑回幽州。
作为部队最高统帅的杜重威,其怯懦的表现一直饱受诟病,他在阳城之役的表现如果勉强算是谨慎的话,那么他在这场战争中的其他表现就难以找理由开脱了,后将会提及。
3月底,各路兵马自定州班师。
月初,石重贵从澶州返回汴州。将泰州划归定州义武军,然后派遣官员去洛阳祭告天地、宗庙社稷,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自己的八辈儿祖宗。
石重贵宣布大赦天下,并对有功之臣进行了封赏:
刘知远封北平王;杜重威加守太傅;李守贞加检校太师兼侍卫亲军副指挥使;安审琦加兼侍中;皇甫遇加同平章事……不必一一细表,但有个显而易见的小细节:刘知远。
前说过,在二次战役——“阳城之役”中,根本没有刘知远的任何事,连替补都算不上,石重贵没有给他布置任何任务,却在事后论功行赏的时候,功居第一,赏赐名单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刘知远。
刘知远接到诏之后,怎么也笑不起来。“皇上已经猜忌我到了这份地步了吗?哎!”
耶律德光骑着骆驼狼狈逃回幽州,也开了个战后总结大会,核心主题是一个字——“打”!把随军出征的各部落酋长、带兵将领狠狠地打了一顿,据说每人都挨了数百军棍。唯独有一人没有受责打,这人就是赵延寿。
二次战役——“阳城之役”满打满算持续了不到五个月。仍以后晋的胜利而告终。
前两次战役基本都是一个模板:
即契丹先发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插、切割,并取得开局优势;后晋反应迅速,利用辽阔的战略纵深优势,以空间换时间,在阻挡住契丹的第一波攻势后,立刻转入僵持阶段,在河北大平原上施展运动战中的阵地战;契丹各部落见好就收、遇难而止,在进入僵持阶段后,战斗意志锐减,作战消极,于是后晋开启反攻阶段,然后契丹撤退,而后晋也不敢深入敌境,双方各自班师,战役结束。
战役结束之后,后晋的做法也是前后一致,都是先派军队对幽云十六州展开试探性攻击,然后被击退,随后就派使节到契丹要求谈判、停火。
戚城战役结束后,派张晖来契丹谈和,被扣留不遣;阳城战役结束后,后晋于6月派孟守中前来讲和。
两次战役的失败,让耶律德光承受着巨大的政治压力。
战争是公平的,不仅重创了中原汉地的经济,也同样摧残了契丹的国力,边境地带的百姓大量死亡、流亡,牧民们赖以生存的牲畜也大量死亡,契丹国内充斥着反战情绪。
这时候,“扶晋派”的述律太后站了出来,提醒耶律德光不要穷兵黩武,如果再一意孤行,契丹将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相比较而言,游牧明比农耕明更加脆弱,一场风雪灾害或者一场不成功的战争(未必是失败,只要是战利品不够多,都算不成功),就可能使一个庞大的帝国瞬间崩塌。
因为游牧明的政治生态环境更加原始,更加简单粗暴,森林法则更加浅显。谁能带领我们去抢劫财富,谁就是我们的老大,谁就是可汗;否则,就选一个新的更有能力的可汗,anp。
一场颜面扫地的惨败,会使可汗的威严受到极大的质疑,随之而来的,便是简单粗暴的吃鸡大赛,就像选狼王、狮王。
比如契丹,前任可汗是遥辇氏的遥辇钦德(亦作“痕德堇”),他就因进攻幽州失利,败给了时任幽州节度使刘仁恭,所以耶律氏的耶律阿保机才取而代之,成为新可汗。
而农耕明则更容易进化出一套被称之为“礼法”的管理体系,并被提炼出“忠孝节义”的核心思想,因此,在面对军事上的失败的时候,农耕明更容易被激发出凝聚力,越是惨败,国民就越团结。
这才是游牧明侵略者最费解的地方,为什么中原人不怕死?为什么越是屠城,他们的反抗意志就越坚定?
如今,耶律德光在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连吃两大败仗,国内威望急剧下降,民众反战情绪高涨,再要打下去,恐怕你孙子还是孙子,但他爷爷就不是他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