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体摇了几下,终于忍住了投入他的怀抱中,只是原本死灰冷寂的眼神里,爆发出了异样的神采。 这样的光芒,才是南宫珝歌熟悉的慕知浔。 叶惜宁看到慕羡舟,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南宫珝歌脚尖蹭着地面,颇有些无聊,“既然摄政王殿下到了,那想必你的人失败了,真是可惜呢,一个那么好的属下。” “工具而已,没了就没了。”叶惜宁倒是丝毫不可惜,连口气也是那么冰冷。 慕羡舟走到叶惜宁面前,眼神中深藏着一种隐隐的伤痛,“麟之,你告诉我,你真的是想要浔儿死吗?” 言麟之望着慕羡舟,不说话。 他的眼神始终是那种平平静静的,却有种说不出的漠然。 两兄弟之间,就这么僵持着,仿佛空气就这么凝滞了。 良久之后,言麟之嗫嚅着唇,神色无辜,轻声唤了句,“兄长。” 台阶之下,众人捂脸的、叹气的、摇头的,这一声,证明了南宫珝歌所言的故事,是真的。 南宫珝歌叹了口气,“殿下,你还抱有什么希望?” 那日牢房中,南宫珝歌早已猜测到慕羡舟想要做什么,那了无生趣一心寻死的眼神是瞒不了人的,所以,她与慕羡舟打了个赌。 赌言麟之会不会杀他,若是对他这位兄长都毫不留情,那证明言麟之所图绝非一个凤后之位,很可能是“北幽”的朝堂。 也许慕羡舟对江山、对生命、对所有都不在乎,但他唯独在乎一样东西就是慕知浔。 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慕知浔,就算是他的兄弟,也不可以。 慕羡舟的呼吸有些急促,死死盯着言麟之,“你为什么要害她?” 言麟之温和笑笑,“兄长,你也选择信她,不信我吗?” 慕羡舟摇头,“我只相信事实。” 言麟之的表情越发无辜而可怜,“事实就是,我什么都没做。” “是么?”一旁的南宫珝歌忽然反问。 “你口口声声说我加害帝君,你又可有证据?”他神色明明那么柔弱,南宫珝歌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仿佛被野兽窥探的危险。 “简单。”南宫珝歌垂眸,“我听闻殿下在‘东来’的时候,一直在服用一种药物,使自己体内含有毒性,因此无法与他人圆房,因为一旦圆房,毒性便会进入对方体内,这毒药经过你这位宿主,毒性不算很高,但若是经年累月,身体必定亏欠,要不了两三年便会不知不觉地毙命。” 这毒想必是言麟之用来对付言若凌的,却没想到在言若凌毫无利用价值之后,他将这招用在了慕知浔身上。 慕羡舟的眼神猛然一窒,眼眶瞬间泛起血丝,声音嘶哑,“她说的是真的吗?” 南宫珝歌的话语中讯息量实在太大了。无论是言麟之自服毒药将自己变成毒人,还是他将这招曾用在过言若凌身上,都是慕羡舟无法承受之重。他经历过,他知道那种惨烈,如今却是自己最在意的人,遭遇了比自己更可怕的经历。这种痛才是最锥心刺骨的。 “摄政王殿下不信,我可以请一位医者来验证一下。药谷谷主的医术天下无双,他的话摄政王殿下应该不会怀疑吧?” “想不到你为了对付我,可以在短短几日之内安排这么多局,连药谷谷主都请动了。”言麟之颇有些遗憾,“是我轻敌了。” 南宫珝歌腹诽,是我请的人么,明明是你自己招惹的好不好? 她反问,“这么说,殿下是承认了?” 言麟之不说话,只是笑。 慕羡舟猛地捏上言麟之的肩头,“为什么这么做?” 言麟之嘲弄中带着几分凄楚,“因为你为了她,不要我了啊。” 慕羡舟身体猛然一震,言麟之的声音句句入耳,分外清晰,“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倚仗,这些年来你就当真没想过,我那日是被找到带回去了吗?兄长,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想过的。” “我……”慕羡舟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言麟之太了解他,了解到即便分别了十几年,他依然能准确地猜到自己的心思,这也是他最无法面对言麟之的地方。 “我最初抱着希望,想着你一定会回来,所以我无论如何要活下去,活到你来找我,我怕你不见了我会伤心。可我一年年地等下去,从你入将军府到你登上摄政王的位置,我等了你十五年,你都没有来找我。”言麟之的声音很淡,甚至听不到半点责难的意味,可偏偏是这样的声音,犹如一把刀,在慕羡舟的心口不断地剜着。 那
一日也待不下去的人间地狱,他等了自己十五年。 他不是不想回去找他,从他入将军府的那一日起,他就盘算着如何寻找言麟之,他甚至想过一旦伤好了,他便潜回“东来”探寻他的下落。 可是将军府生变,将军突然亡故,之后命运就像是伸出了一只手,拼命地阻拦他回“东来”,再到最后帝君凤后突然暴毙,他为了慕知浔不能离开。 言麟之说的没错,他就是为了慕知浔放弃了言麟之。 而此刻的言麟之,带着那几分凉薄的眼神,“所以这一次,兄长又要为了他杀我吗?” 一个又字,是言麟之的不甘,是慕羡舟的无限愧疚。 慕羡舟脸上的神色几番挣扎,不住变换,南宫珝歌都看在眼内,心也一分分的下沉。 她终于明白为何由始至终,她都不曾在言麟之的脸上读到半分的失算,因为他早已料到,就算自己将慕羡舟救了回来,他也有本事拿捏住慕羡舟。 这一次是一旁的慕知浔先开了口,“言麟之,你是‘东来’皇子,朕无权处置你,这次的事,你自己回去和‘东来’帝君解释吧。” 她竟是决定让言麟之全身而退了。 南宫珝歌抬头,看到的是慕知浔深深凝望着慕羡舟的眼神,慕知浔要的不是答案,她要的只是慕羡舟好过一些。 这个原本活泼无邪的小姑娘,终究是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中,成长了。 慕羡舟瞬间也明白了慕知浔的心思,他唇瓣微颤,“浔儿,你不必为我……” “朕不是为你,朕只是不想因为一个男人,和‘东来’为敌。”慕知浔的回应里多了几分傲气,转开脸不再看慕羡舟。 言麟之行了个礼,依旧是温柔的神色,“那如此,便多谢帝君了。” 他转身慢慢地行下台阶。在路过南宫珝歌身边时温婉一笑,“也多谢殿下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随手摘下头上新婚的玉簪,递给了南宫珝歌,“既然婚礼行不成了,那这个簪子便用不上了,送给殿下做个纪念。” 南宫珝歌垂下眼眸,看着那玉笋般的指尖拈着的那枚簪子,不知言麟之所为何意。 “他日有缘,再找殿下取回。”他含笑解释。 这哪是什么纪念,是下战呢。 南宫珝歌一点头,伸手拿过了簪子,“希望下次见面,再拿一份殿下的纪念。” 言麟之失笑,“期待之至。” 言麟之就这么一步步地,走下了台阶,在众人震惊的眼神里,闲庭信步地离去。 孤身而来,全身而退。 手无缚鸡之力,却在她全力准备之下不见丝毫惊慌失措,甚至在不知她布局的情况下,已做了滴水不漏的安排。这般的心智着实令人赞叹。 “他走了,我似乎也该功成身退了。”南宫珝歌看着眼前的烂摊子,顿时有些头大,三十六计走为上,“告辞告辞。” 南宫珝歌忙不迭地跑了,蹿去了山脚下。 谁知才两个纵跃,就感受到了身边的一股气息,她立即停下脚步,看向声音的来处,“安家主?” 雪白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依照距离来看,他应该一直就守在大殿不远处,他在担心她的安危。 想通这一点,南宫珝歌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不好意思,“多谢了。” “不必。”冷冷清清的人从不解释他的行为,也不需要她领会什么,更不要她承自己的情。 南宫珝歌倒没有觉得生份,大约是太习惯,也太明白他的心思了。 她轻轻嘘了口气,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事情算是完美解决了。” “嗯。”他回应着,“所以,我来向你请辞。” 南宫珝歌的心头顿时震了下,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浮上心间,“你要回安家了吗?” “这一路承蒙殿下照顾,安家……”他顿了顿,“安家未来的安危,就交给殿下了。” “那你呢?”她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