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层阁楼往偏处走,外面是一条四方形的回廊,那三名白袍使者在前面带路,我和大头就忐忑地跟在后面。木楼之上灯火通明,从上往下望去也是一片祥和丰盈的景象,完全不能和之前见到的破败模样联系起来。这时空穿越般的经历越发古怪起来,我的手始终在背后搭着,准备应付着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爆发出来的危险。
方形回廊绕着四层外面转了一圈,才有一处细细窄窄的楼梯直通更上一层,上去后才发现是一个四层半的夹层,屋顶只有其他楼层的一半左右高,四面也没有围墙,风从八方灌进来,虽然不觉寒冷,但是也教人有些不寒而栗。
阁楼的四角吊着油脂灯,在风中忽明忽暗地闪着,好似随时都有灭掉的可能。三名使者走到正中,那里端坐着一众背对我们的人,目测看上去有十二三个。使者走到那些人身边对我俩说道:“教主恭候二位多时了。”
使者说着那些人纷纷起身转过身来,借着微弱的灯火看到每个人身上都披着从头到脚的长袍,面目也被众多面具盖着,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长袍众分列开来,先是八人分成两边,后面四人又分成两对,在后面两人一边一个站开,最后走出来一个身材比前面诸人都矮小许多的人掀开头上衫帽,又随手摘下了描着金纹的面具,露出一张稚气的脸庞。
这男童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的模样,他用手比划一下自己的嘴唇,而后他身边左右两人也摘掉面具和帽衫,是两个二十多岁年纪的女子。先前带我们来的那个白袍使者说道:“这便是我们天龙教的教主、左右护法、四大天王和八部神将。”说罢为首的白袍使者把面具也摘下,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面容清癯。只见他继续说道:“我们是三信使,见过二位英雄。”
大头在我身旁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他平时话就不多,仅有的一点威风也常用在打骂小贩儿和乌眼鸡身上,如今见了外人羞涩的简直像个姑娘一般。我问那信使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前我们在一处荒废的园子里见到一块发光的石板,只触摸了一下就……”
那信使微笑着点点头,似乎我要说得他都明白一样。接着就听他说道:“我知道阁下有很多困惑,但是大敌当前来不及细说,既然开启龙神之力的时候二位误打误撞跟着来到这里,那么冥冥之中肯定就有它的安排。”
跟着那左右护
法的女子就对那个孩童教主说道:“目前敌军已经在山下开始集结,山城的四面都已是敌军身影,请教主下令,由三信使动员百姓到后山藏匿起来,四天王和八神将前去各山门处组织抗敌。”
我听得云里雾里,明明一路过来见到的都是和平景象,哪里又突然来了外敌呢,难道说和这天龙教的覆灭有关吗?
那孩童听了略微点头,信使便说道:“教主已然同意,诸位兄弟就各司其职,下楼准备迎敌去吧。”四天王和八神将听后纷纷朝着那孩童教主匍匐跪下,正正经经行了几个大礼后才决然离去,看上去就好像毅然去赴死一般悲壮。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至今还没弄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一片祥和宁静模样立时就变得战火纷飞了。
那女护法又对我说道:“战争的残酷性往往就在于此,它不会因为我们的生活是否平静不被打扰就选择放过我们。”另一个护法接着说道:“我们要护送教主前去督战,现在还有这座天龙城缺乏防守,百姓虽然要被撤离到后山避难,但是这天龙城里还有历任教主的衣冠冢以及许多珍贵宝物来不及转移,既然龙神选中了二位,那就麻烦你们在此危难关头,助我们天龙教一臂之力吧!”
护法说完后,那孩童教主向前走了两步,身子微微前倾,单手放在胸前向我们两个行了一个礼。我和大头不知所措,不晓得该用什么还礼,还在犹豫时那孩童已经转过身随着两个护法下楼去了。那其中一个护法临走前还转过头来深深望了我俩一眼,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余人纷纷下楼,不一会儿就只剩我和大头两个人在这里了。我们从四层半的阁楼夹层下去,发现原本参拜四楼衣冠冢的百姓们已经被疏散下楼了,原本热热闹闹的楼层显得空旷而安静。
我和大头离近了参观那个立在中间的衣冠冢,发现下面还写着这位教主的生平。大概是说此前致力于保护天龙教的百姓不受外界侵扰而做了许多努力,后来在一次乱战中为保护撤退的百姓而中伏身亡。我和大头本来看得都是唏嘘不已,可是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仔细地反复看了两次还是没有琢磨出来,这时北城已经有了喧嚣的战火声,我和大头就跑到阁楼一侧扶着栏杆眺望。
只见灯火通明的天龙城内,原本游人如织的场景已经逐渐被恐惧替代,在三信使的分头带领
下大批百姓开始往后山撤去。远处北城门内已经集结了大批负责战斗的教徒,他们全副武装拿着棍棒守在北城内,而城外已经黑压压堆积了无数火头,想来是进犯的敌军人数也相当可观。
大头惊叫一声,这时候我才发现不仅仅是北门外聚集了敌人围城的重兵,就连其他三个门外也都照样不满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全部加起来怕是有十万人数之多。我和大头互相看看,大头苦中作乐道:“那什么龙神可真看得起咱们俩,他们天龙教遭受十万围城之急,却把咱们两个凭空给调了过来。难不成咱俩还是天兵天将么,撒豆成兵搬山倒海就能帮助他们退敌么?”
我心下也是一片惶然,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同时我又怕李忠去晋阳通风报信叫来了黄海棠,若她知道我和大头是通过触摸石板进入这天龙城的会不会也依样找寻而来。到时候这里一片战争火海,她又去哪里寻得我来?
正当我还在为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烦恼之时,北门城外一声炮响,跟着敌军就开始率军攻城。那声炮响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整个天龙城内正在撤离的百姓都跟着齐呼一声。我和大头往西边看去,撤离的教徒和百姓们大多是妇女和孩童,男人们甚至连老人都跟着守在了城门之内,数量加起来全部也有一万多人。
大头看这阵仗说道:“看这情形应该可以抵挡上一阵子,可等他们被冲散之后,敌人到了这天龙城正中时,只有咱俩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
我心里也没底,听大头这样说更是烦躁,这时低眼看到地上有其他教徒留下的白袍和面具,我就拾起来和大头一人一套换了穿上,面具戴上后我俩几乎都认不出对方,一面觉得好笑,另一面又觉得着实荒唐。
城内城外四个大门都开始响起了攻城的号角声。大批的士兵从城外试图攀墙进来,被守在城头的教徒一拨又一拨地打退。天龙教的教徒们似乎知道这关系着全城上下所有的家眷的安危,因此作战格外勇猛。不知道是他们教中本来就英勇善战还是此刻心系家人怒火中烧,一个一个都是冒着身死在和敌人互拼,有时候眼见城头实在守不住了,敌人举着刀盾爬到了城墙上面来后,那负责守卫的教徒居然二话不说合身就冲着城外把那敌军扑了下去,二人双双坠入城外深谷,一命呜呼。
大头看得触目心惊,一个劲的说真残酷,我在一旁看得也是
心有余悸,照理说天龙教徒这般众志成城地坚守,几次攻城不利后外面的敌人应该暂时按兵或者调整策略才对。但是可怕的就是,城外的敌军似乎比城内孤注一掷的教徒们还要心无旁骛,一次次的进攻被打退了又一次次地攻上城来,仿佛先前死的都不是血肉之躯似的。我越看越是害怕,不知道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宛如恶鬼一般的军队,面对如此凶悍的天龙教徒居然不输半分气势,而且不止北城门如此,其他三面城外的敌军尽是这般。我暗暗心想,若是这样的部队出现在我们的时代,不论它出现在谁手里,那么统一天下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唯独不知道这支军队在变得如此残酷无情前到底经历过怎样的历练。
大头猛地高叫一声:“完了!北门破了!”我急忙把视线从南城拉回来,只见北城的城头终是被悍不畏死的敌军给占住了一席之地,继而越来越多的敌军从后面涌入登上城头,开始和城墙上的守军教徒开始贴脸厮杀。第一批登上城头的敌军居然和之前的教徒一样,为了给后面的兄弟部队争取机会,竟然想都不想就合身冲着城内把守军撞下城去。虽然敌军一旦落入城内就会立即被数十只长枪槊死,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源源不断地有敌军把守军撞下城来,很快北城的墙头就在敌军的控制权内了。
我再看其他三路城门,虽然也在恶战不休,但是唯独北门这边舍身赴死的惨烈一些,那些奋不顾身的敌军好似有什么精神信仰似的,一个个冒死自杀般地冲锋陷阵,我越看越是熟悉,而且熟悉得简直有些害怕——这不就是我陷阵营的打法吗?当年在古城下陈浩身死,陷阵成立时吕布亲手给我们写下这几个字:冲锋之势,有去无回,陷阵之志,有死无生!说得不就是我们陷阵营舍身赴死的这种打法吗?如今此时在异地亲眼见到这种攻城战,用得战术和我们陷阵营几乎一模一样,唯独不同的是攻城的敌军并没有像我们陷阵营理想状态中那么齐全精良的装备,但是在斗志上和士气上完全是一模一样了。
很快敌军从北城的城墙上打了下来,守护教徒不敌,开始节节败退。敌军夺得城门控制权后竟然不再进攻,反而摆出防御架势迎接教徒的反扑,似乎他们的命令只是夺下城门而已,而后续进攻的任务另有其他部队支援。
我在城楼之上看得清楚,同时心中也充满了问号,如此凶狠
的攻城部队既然已经入了城,那简直就是鱼入大海龙上九霄,只需让他们继续推进,那么拿下整个天龙城只是早晚问题,何故要结阵守住北门等待援军,难不成后面即将要来到的比这攻城部队还要凶狠不成?
很快我的疑虑就被解开了,只见守住了北城的敌军立即打开了城门,然后纷纷让到两旁腾出道路来,就连推至在街口巷弄的天龙教徒也看不明白这些敌军到底要耍什么花样。这时就听城外擂起战鼓,鼓声阵阵,浑如天边闷雷,突然整个北城外的敌军都开始喊起某种口号,三个字一停顿,漫山遍野都是这种充满喜悦和兴奋的叫声。我和大头支起耳朵去听,隐约只听得是“妖来来”、“妖来来”!
大头骂了一声道:“搞什么装神弄鬼呢!什么妖怪要来了!”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见城外当先蹿进一支骑兵队伍,人数不多,但是速度奇快,从进城到和守军教徒接战只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骑兵入城后攻城夺门的步兵也跟着欢呼起来,一边喊着“妖来来”一边整军准备再度出战。
而那一队被称为“妖来来”的骑兵左不过七八百人,为首的是一个素衣轻甲的汉子,远远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由于看不清面貌,可是在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凌厉的杀气却隔着几层楼之远都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守军乍一和骑兵队接战随机就像砍瓜切菜般被杀得四下溃逃,骑兵队一刻不停,直奔城中而来,沿途上遇到所有抵抗的教徒都是一过即死,根本容不得任何还手的余地。这时我终于明白为何那般悍勇的攻城部队也只能开城后跪迎这支骑兵,那当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如野火燎原般横冲直撞,眼看就要杀到这天龙城下了。
我一转身看到撤往后山的百姓还在缓慢前进,知道这天龙城是中枢之地,要是那支骑兵从城下穿过,那么撤退的百姓将必死无疑。一时间容不得细想,我拉着大头就往城下跑。大头一边喊着叫着一边被我拽到了楼下,当我们从四层楼飞奔到棱台拱门前时刚刚好和迎面而到的骑兵碰个照面。就听那素衣轻甲的骑兵人还未到,他身后紧随的骑兵们放声喊着他们的三字口号,这次离得近听得清,哪里是什么妖来来了,当我和那打头阵的首领过了一刀之后,分明听见他们叫得是“辽来来”,而那一马当先的首领赫然便是四十多岁模样的张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