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敲定以后当即就让任强带着其他弟兄们下山去了,而我带着郝萌、曹性、侯成以及大头、小贩儿还有乌眼鸡去沿着山路追那些白衣人。
少了白日里的聒噪,此时的天龙山静得有些恍惚,不知怎么就想起好些年前那个叫谢谣的女孩,她在一处极大的夜湖面前问我怕不怕大蛇,吓得我以为那湖里还真有什么庞然大物不成。
脚下的路在加快,那时候我在谢府帮着他们杀几个山贼都心有余悸,左不过几年下来我已经可以带着几个人去寻一派大教了。有时候也想回培县去看看那小姑娘长大了没有,只怕到时候不知道还认不认得我了。
心里想着这些琐事,一天下来的劳累倒也不怎么觉得,不一会儿就追上了那吹奏乐曲的抬轿队伍,我们小心翼翼地坠在后面跟着,既不想惊动也不想打扰他们,就是想看看这些装神弄鬼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会不会是对州里百姓形成威胁的教派或者组织。
白衣队伍一直走到山路转角,那丝竹奏乐之声才戛然而止。我们在后面静待了一会儿以后发觉前面没了声息,互相看了看就试探着往前走去,发现前面除了一片荒芜之外并无别物,好似那群白衣人走到这里陡然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一来众人心里都不免有些毛骨悚然,郝萌首先胆怯,嘟囔说道:“该不会是撞鬼了吧。”大头听了打断他道:“别乱说,这世上哪来的鬼。”
我在一旁听得没法言语,益州之行因为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我回来后只跟吕布张辽说起过,其他弟兄我都一概含混过去不提,如今大头言之凿凿说这世上无鬼,我却不知道是该作何解答。
我挥挥手,他们几个就四下散开搜索,半晌无果,又点起火把重新寻找,不久曹性心细,忽然叫道:“顺爷,这里好像是一处遗迹啊!”
曹性这一说我们才回望起四周来,见到处都是被植被爬满的残垣断壁,依稀可以看出曾经是建筑的模样。地上杂草丛生,用脚撵去的确可以搓开上面的植物露出下面的石板来。曹性举着火把前前后后照了一个遍,回来后神色阴晴不定地说道:“顺爷,搞不好以前这里就是天龙教的原址所在。”
曹性说着把一处石柱上缠绕的藤蔓扯掉,里面竟是雕刻着盘龙的立石圆柱。我们几个围着看了半天,依照地形和建筑面积来
看,这里以前的确曾是一处极大的建筑群落,而且广场宫殿样样齐全,只是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事情居然毁坏的如此彻底,我们几个人又前后转悠了一会儿,仍然是摸不到任何线索。
大头提了一句道:“那群白衣人看起来人数也不少,怎么能走到这里说没有就没有了呢?”曹性忧心忡忡地说道:“和那个比起来,这偌大的天龙教一夕之间覆灭不才是更应该耐人寻味的么?”
我们几个人苦思半天没有任何头脑,这时郝萌说道:“既然没头绪不如快快下山去吧,这地方阴阴森森的,待久了让人浑身不舒服。”
乌眼鸡抓住他的话柄,嘲笑道:“你这就怕了?刚才骑兵营的兄弟们在时你不是硬气的很么。”郝萌勃然大怒,冲乌眼鸡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在这里对我说三道四了?”
我听得有气,刚想教训郝萌一番,就听刚才那群白衣人吹奏的丝竹之声又忽然响起。我们几个人大惊,赶紧四下散开找掩护遮蔽,顺势把手里的火头按得灭了,生怕被那些行踪诡异的白衣人发现。
就见废墟深处飘飘荡荡出来一对白影,接着陆续走出来先前那队白衣人,只是少了中间抬轿子的那八个人。一群人吹吹打打又朝着来时的路回去了,曹性在我身边问道:“追上去看看吗?”我还没拿定主意,就见另一边的郝萌突然从藏身处冲了出去,径直地奔着白衣人出来的地方跑了过去。
他这一动身我们都跟着吓了一跳,慌忙也纷纷跟出来,侯成在后面追着压低声音喊道:“你瞎蹿个什么劲!”郝萌不理他,来到先前那些白衣人出现的地方,怔怔地望着地下发呆。我们赶到时发现地上确实古怪,离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石砖正在亮着微光。
在这天龙教的废墟上,刚刚亲眼见到了一群鬼影重重的白衣人路过,此刻又看到这莫名其妙的发光石板,众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不定主意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郝萌转过脸来看着我说道:“如何,敢不敢伸手摸一下这东西?”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只见郝萌接着说道:“咱们的比试不还没完么,我就问你敢不敢摸一下这东西。”我冷哼一声,抬手就要去摸那石板,却被大头从旁一把架住了我的胳膊,继而怒气冲冲地瞪着郝萌说
道:“你怎么不摸?这种诡异之事能让老大冒险么?”
郝萌站起身来,哈哈一笑道:“正因为他是老大,所以这种事得先他去冒险,兄弟们才能紧随其后。要是有什么艰难险阻都让咱们冒死探险,他这当老大的只在后面贪恋军功,那这老大咱们不要也罢。”
侯成在旁劝道:“这天龙山阴气阵阵,咱们还是不要久留的好。我说老郝,你要是再这般跟顺爷胡闹下去我可不替你说话了啊。”郝萌冷笑一声道:“我就是随便提个议,愿不愿意做是他的事儿,服不服气是我的事儿。”
我抬头看看身边几人,怒气是一再不可遏制,于是挣开大头的拉扯一把摁在了地上的石板中,对郝萌说道:“我按了,如……”
那个如何的“何”字还没能说出口,我这一抬眼就发现身边已经变得空无一人,我心下大惊,慌忙站起身来举目四望,发现原本荒废的遗迹上的侯成他们全都不见了,这时就听大头在我身后惊叫一声,我转身回看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我身边了。
我忙拉着他想要问一问其他人去了哪里,就见大头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我身后,张着嘴惊恐地说不出话来,我回了回头洒望一眼没当回事,刚想继续追问大头,却猛地感到震惊,再次回过头才发现,原本到处都被植被爬满了的残垣废墟不知什么时候全都变成了气势巍峨的建筑群落,此时我和大头正处在一个圆形的广场上,这里立有盘龙石柱七根,遥遥和天上的星斗隔着天地相望。
我俩这时都是目瞪口呆,我上前走近去抚摸那盘龙立石,开始我还以为是山里折射出来的幻影,可是触手摸上去那种沁入肌肤的冰凉手感决计不会有假。大头在我身旁颤颤巍巍地问道:“怎么回事啊这是?”我茫然地摇摇头,忽而又听见先前那群白衣人吹奏的乐曲自院墙另一边传来,我下意识摸了摸后腰,发现好在环首刀还在,心里不免舒了一口气,于是对大头说道:“我们过去那边看看。”
我俩贴着墙根慢慢往声乐传来的地方溜过去,只觉那边越发地人声鼎沸,似乎有很热闹的集市一般。越过一道高高的院墙后,十几座高矮不一的楼宇参差错落毗连在一起,在夜色下灯火辉煌,似乎在几十里之外都能看见这长乐未央的天龙山一样。
我还要寻声过去
,大头在后面扯了我一把说道:“这里实在太古怪了,一定要追查下去吗?”
此时我的心里兴奋和好奇充满了整个胸膛,见大头突然打退堂鼓就免不得有些沮丧,便对他说道:“过去查看一番而已,起码要知道是什么东西在这里作祟才好啊!”大头叹口气说道:“谁让你是老大呢。”我笑着擂他一拳说道:“别娘们唧唧的墨迹了,咱们快去快回。”
我原本以为这些高大的楼宇间会布满巡逻巡防的天龙教教徒之类的人,起初还和大头紧紧贴着墙壁走,显得有些谨慎,可是不久却发现这里散布的都是些居民,根本没有我想象中的全副武装的教徒。居民们穿着和我们截然不同的宽大衣物,一脸其乐融融地走街串巷,有的人手里挽着篮子有说有笑地和附近地人交换食物或针线,却不见收钱。我俩在墙根处隐匿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必要,就试着缓缓融入到人群里,这时有个年长的婆婆在身后叫住我们,笑盈盈地递给我俩一人一块烤饼。我有些诚惶诚恐地接过,本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可是那饼子拿在手里还有炉子的余温,一点一滴都提醒着我这一切是多么的真实。
我试着向附近的居民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情况,却发现我们根本言语不通,他们似乎有着自己的另一种语言,而我和大头无论怎么比手画脚地描述,当地居民都摇着头微微笑着表示不明白。我心里还在纳闷,怎么都是久居并州之人,他们这些居民说起话来却是一股子南方口音?
我和大头沿着上下起伏的楼道穿过一间横跨山峰的桥廊后,发现了附近最大的一座石楼正在我们面前。这座楼下方是巨石堆砌成的正四棱台,向上渐渐收分,台体正中有一个券形拱门,拱门两侧各开一个小拱门,形制与中间拱门相似,东侧小门门额用青石刻成,上“山城仙阙”,西侧小拱门上刻有“阆苑瀛洲”,正中间拱门上方砌有门额,上“万岁”二字。石台之上就是四层木质主楼,方形带廊,高达十几丈。我和大头仰望着这座宏伟的石楼说不出话,感觉今天的所见所闻真的不断突破我俩的认知。
见有不少居民从拱门中进进出出,我和大头也就想着进去一探究竟。走过一座宽大的木桥后来到石楼脚下,此刻站在它得下面往上看更是觉得高大。晋阳
城里和洛阳城里也不乏比这高大的楼宇,但是这石楼坐落在天龙山中,和附近的地形接连起来则显得更加鳞次栉比。
进入拱门后气温骤然凉了下来,但是却不让人觉得寒冷。大头坚持要走在我前面,但是被我以武功太弱嫌弃他为借口让他走在了后面。这种兄弟之间不言而喻的感情有时候很动人,加上大家都不善于表达,因此显得更是珍贵。
走过一截长长的石道之后来到了棱台的上方,木楼的大门终于对我们敞开。走进去发现的确是天龙教的法坛所在,楼内雕刻着精细的龙纹与壁画,生动地讲述着天龙教栩栩如生的历代往事。楼内看似游人如潮,人们也在对着壁画指指点点,有的会心一笑,有的看到凄楚处跟着潸然泪下。
我和大头仰着脖子看了半天,由于我俩艺术造诣都不甚高,所以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头绪,只觉得壁画中有个身穿青袍的教主看似呼风唤雨,保护着教中无数的平民百姓。我粗略地扫了一眼,看到壁画上描绘有大楼失火和教徒互攻之事,猜测估计教中应该发生过动乱,只不过我并非他们教中之人,所以对这个也不甚挂心,只是潦潦草草看了一眼就过去了。
木楼共有四层,每一层所展示的东西都不一样。我们拾阶而上挨个看完,终于在四层上方见到了那个白袍教主,只不过他早已经坐化多年,仅留了一副衣冠冢在四层中间,以金缕供奉起来,坛下磕头祷告的信徒甚多,我和大头远远地躲在一旁观看。
我悄悄地把大头拉到一边说道:“怎么看这天龙山内一片太平安乐之像,为何会发生无缘无故的惨状,导致整个天龙山变得像我们刚来时见到的那样一片残垣废墟?”大头转过身去看这里里外外的人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从楼下上来三名身穿白袍的教徒,看衣着打扮和先前遇到的抬轿人有些相似。为首一人径直奔我俩而来,冲我们略一拱手说道:“教主有请,二位请随我来。”
我和大头先是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确认是在和我们说话,大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会说汉话?”那白袍使者点点头说道:“是的,教主有请。”
听他这样说我更是觉得奇怪了,转过身去看那中间坛上摆放的金缕衣冠,似乎隐约看到其中有个枯朽凋零的干尸在冲我们诡异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