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喝得酊酩大醉,是我有印象喝酒以来最多的一次。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天气甚好,阳光慵懒闲暇,院子里和屋里都是鼎沸的喧嚣叫骂斗酒声。长街上挤了好多围观的百姓,不知道是谁家有喜事在这里大排筵席。马夫一车一车地往家里面运酒,喝多了的弟兄们笨手笨脚地去搬酒坛还险些给打翻,惹得其他弟兄一通臭骂。
黄海棠也喝多了,但是始终寸步不离地陪在我左右。我一早就被人灌趴下去,是她在一旁仗着真气充沛替我挡酒。只不过喝到后来也架不住弟兄们的胡乱起哄,不知不觉也上了头。原本是搀和在弟兄们只见一起跟黄海棠斗酒的张辽见状反倒站在了我们这边,开始替我俩去跟弟兄们挡酒。
张辽出马后其他八健将自然也划出了阵营,于是原本逮着我使劲灌的情景又演化成了陷阵营和骑兵营的双方车轮大战。以张辽为首的八健将果然硬朗,一人斗十个轮番和我的陷阵营弟兄们火拼。我醉眼迷离地望着他们笑,后来禁不住醉气冲天地喊道:“张远,狗儿子!单说武功,兴许是你们八健将强上一些。但是,但是要说起不要命,谁敢在陷阵营的弟兄们面前说半句硬话?”
我那帮弟兄们一听更是来劲,顿时呼喝叫骂着挽袖子光膀子要玩了命的喝。张辽气得扭头骂我:“好你个没良心的狗崽子,老子看你喝多了帮你挡酒,结果你他妈回头就给这群兄弟喊口号灌我!”张杨在一旁不住地掐指算计,心疼地冲我们大喊道:“别再喝了各位爷,再喝下去那丁老儿全家死绝了办丧事也不够顶账的!”
我们从中午一直喝到日头偏西,月牙儿都从另一边冒出来了,吕布怕再喝下去会乱了法纪,于是吩咐张杨撤去酒席,又安排下人煮了酸汤来给我们解酒。随着夜色的降临大家陆陆续续也都醉醺醺的散了,张辽他们八个人被我的一众弟兄平放在马车上堆成一排,马车一边慢悠悠地走,他们几个一边扶着车辕呕吐不止。张杨由于要操持酒席用度所以没怎么喝酒,见张辽他们这个样子就骂赶车的车夫道:“谁给安排的?!弄成这个熊样拉一车走,让老百姓看见还以为死人了呢!”说着骂骂咧咧跟车夫们渐行渐远。
我趴在桌案上昏昏醒来,黄
海棠撑起我的头给我往嘴巴里灌水。吕布见了便对黄海棠道:“时间不早了,顺儿就麻烦前辈您照顾了。”
黄海棠内力精湛,醉酒也只是片刻功夫就自行消解了,她见吕布也要走便把我放好起身去送。吕布只说了一声留步便大踏步出去了。黄海棠回来后一边喂我喝水一边笑道:“你看看人家吕奉先,硬是凭着身子喝那么多酒,明明都醉得不行了,但就是靠着一股子精神头支撑着,让外人丝毫看不出他喝多酒了。”说着她扁了扁嘴,嘟囔道:“怪不得你那么喜欢他,这家伙果然有一种令人刮目相看的本事。”
我再次醒来时都过了第二天晌午。睁开眼时就见黄海棠坐在我的床边拉着我的一只手给我输送真气,我吃力地劝她道:“我又没有受伤,不要浪费内力啊。”黄海棠轻轻把我按住躺下,不悦道:“你要是再这么醉死下去,都不用我救自己就上西天啦!”
我心说也是,通常多喝一点酒我就得睡上三天三夜才罢休,这一次跟弟兄们拼酒拼了那么多,要不是有黄海棠在身边照顾,说不好真喝死过去也指不准。我又问了其他弟兄们的情况,黄海棠说道:“吕布中午忙完公事后来看过你一次,听说张远还没爬起来呢。”我赔笑道:“狗儿子没有你这样的高手在旁照料,自然是起不来的。”黄海棠听了就十分高兴,叫下人端了米粥来给我吃。
府上帮忙的下人是吕布在附近农家顾得人,说话都很开朗随和,也不懂城里那些规矩,见我酒醉醒来要吃东西就乐呵呵问我道:“怎么你们城里人成亲都不用拜天地的啊?”
这帮厨的大妈一句话让我和黄海棠顿时都傻在了那里,她见我俩面面相觑就掩着嘴大声笑道:“你看看你们昨天宴请宾客的样子,还有那不要命的喝酒法儿,不是成亲又是什么了?”说着还不住地夸赞黄海棠长得漂亮,黄海棠本来是要恼怒的,但是被大妈一夸又忘了该生气的事儿了,只是一昧地顾着害羞,哪里还有半分生气的意思。
我想跟下人们把这事儿好好解释一下,但是因为宿醉的缘故实在没有力气说那么多,又想着一切从头解释对他们这些下人来说实在犯不着,于是看了看黄海棠,见她也不怎么介意,心说在自己府上就将错
就错吧。同时我心里还在窃喜,假如将来有一天黄海棠真的有心嫁给我,那我此生简直死而无憾了。
到了晚上张杨忽然找上门来,进门就问我情况如何能不能下地走路,我一听他这口吻就知道州里有事了,于是问了起来,张杨一摆手道:“先去治所跟奉先碰面吧,此事事关紧要,到了再说也不迟。”
黄海棠听得心里一紧,起身也要随我同去,张杨见了就客客气气跟黄海棠说道:“黄老师不用担心,并不是跟人动刀动枪的事情,而是朝廷来了人留下一堆麻烦事,奉先要召集咱们兄弟几个通通气、商量商量。”
黄海棠不懂张杨那一大通辞令,但是很明显听得出是不欢迎她去的。一股失落的神色在她的脸上浮现出来,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傻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这本该是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宗师级人物,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晋阳城就让她龙盘虎踞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我看得心下不忍,就对张杨说道:“就带上我师父一起去瞧瞧吧,她见多识广,在朝中也颇有人脉,说不定遇上咱们都没办法的事情她能有法子呢。”
张杨是何等聪明之人,从他能在吕布手下以外人的身份做到内务总管的职务就可见一斑。我这样一说张杨就立刻会意,郑重其事地对黄海棠说道:“顺兄弟说得没错,有黄老师这般英雄豪杰在这里坐阵咱们还担心什么,兴许这点小事碰上了黄老师立马就迎刃而解了!”说着张杨就出去牵了马来,让我和黄海棠同乘一骑随他前往治所。
夜风习习,昨日的酒气仍不断在身上散发出来,我自己闻到都觉得恶臭无比。黄海棠在我身后,不知道是不是也别过脸去皱着眉头屏住呼吸。夜色昏昏,我的脸却像被火烫了一般,不知是因为自己没有换洗衣物,还是因为那个娇小玲珑的人在我背后的缘故。
到了治所的大堂内,张辽和成老大已经到了,吕布见到黄海棠随我一起来并没有半点惊讶,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一样。吕布起身去迎黄海棠,我们几个都落座后吕布才说起今晚召集我们前来的用意。而他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就让在场几个人包括黄海棠在内都惊叹了一声——只听吕布说道:“王芬今天来见过我了。”
自桓帝开始到现任
的皇帝,朝廷的大权一直牢牢把控在宦官和外戚两大派之间交替专权。宦官一派有侯览、曹节、王甫等,他们任用私人,败坏朝政,为祸乡里。比如侯览就曾夺人宅舍三百八十一所,土地一百一十八顷,其兄谋财构陷无辜,聚敛上亿的财富。相对而言,外戚一伙的窦武等人却比较清正,因此贵族李膺、太学生郭泰、贾彪等人与外戚一伙联合,对宦官集团进行激烈的抨击。这些人通常被称作士人,也就是后来所说的士大夫。他们品德高尚,被世人称作君子。当时朝中大臣自公卿以下都畏惧被他们指责贬损,纷纷登门拜访他们。
延憙九年,宦官赵津、侯览等党羽与张泛、徐宣等人为非作歹,并故意在大赦之前犯罪,期望以此逃脱惩罚。而官员成瑨、翟超、刘质、黄浮等不畏权贵,在大赦以后仍然按律处置了这些人。宦官等人向桓帝进言,桓帝听信一面之词,重处了这些官员。
朝中重臣、位列三公的太尉陈蕃、司空刘茂一同向桓帝进谏。桓帝不悦。刘茂察颜阅色后知道桓帝心生暗怒,因此不敢多说。陈蕃独自上,以汉初申屠嘉召责邓通,董宣追劾湖阳公主的例子,为受罚的官员们辩解,并对桓帝进言道:“陛下深宜割塞近习豫政之源,引纳尚朝省之事。”要求桓帝清除宦官乱政的不正之风。而桓帝依旧不理不睬,宦官一派得知以后更加嫉恨士大夫们,虽不敢加害名臣陈蕃,但对其他人则大加报复。
朝中大臣和地方官员,甚至民间的老百姓大多站在士人一边,纷纷指责宦官乱政,为非作歹排斥忠良。没想到宦官一派仗着身为桓帝近侍,阻碍天听,擅自专权,以至于这些忠良官员被纷纷免官,成瑨、刘质等最终在狱中被害,岑晊、张牧等人逃亡得免。
河南尹李膺在大赦后处死了蓄意在赦前杀人的张成之子。张成为宦官党羽,宦官一派遂让张成弟子牢修上,诬陷李膺等人“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士人和宦官间的矛盾在此爆发。
桓帝在宦官的煽风点火下闻之大怒,诏告天下逮捕并审理党人。太仆卿杜密、御史中丞陈翔等重臣及陈寔、范滂等士人皆被通缉。太尉陈蕃认为罪名不章而拒
绝平署诏。桓帝见诏无法生效,干脆跳过司法程序,直接让宦官负责的北寺狱审理此案。李膺、陈寔、范滂等人慨然赴狱,受三木酷刑而不改其辞。
当时被捕的大多是天下名士,民间所认同的贤人。当时正直之人被废除流放,奸邪之人却更加肆无忌惮的纠结在一起。中原大地上的清流士人共相标榜,指天下名士为之称号。
上曰“三君”,指的是指窦武、刘淑、陈蕃三人,为“一世之所宗”,即值得世上人学习的榜样。次曰“八俊”,指的是李膺、荀昱、杜密、王畅、刘佑、魏朗、赵典、朱寓八人,为“人之英”,即为人中英杰。次曰“八顾”,指的是郭林宗、宗慈、巴肃、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陟八人,为“能以德行引人者”,即道德可以为他人榜样的。次曰“八及”,指张俭、岑晊、刘表、陈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八人,为“能导人追宗者”,即可以引导其他人学习三君等榜样的。次曰“八厨”,指度尚、张邈、王芬、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八人,为“能以财救人者”,即不惜家财,救助有难者的。而王芬就是这八厨之一,有大名于天下,是仗义疏财之人。
度辽将军皇甫规以没有名列党人被捕为耻,上“臣宜坐之”,要求桓帝连自己一块儿治罪,但是桓帝没有理他。可见当时党人君子的影响力有多么巨大。
陈蕃再度上,以夏商周三代之事劝谏桓帝。陈蕃言辞激切,桓帝听了觉得厌烦,就以陈蕃提拔的人才不好的罪名免去了他的太尉一职,改以光禄勋周景为太尉。并罢免了司空刘茂,改以光禄勋宣酆为司空。
同年十二月,窦皇后的父亲槐里侯窦武为城门校尉,他名列三君,同情士人,于次年上求情。同时负责审理此案的宦官王甫等人也为党人的言辞所感动,取消了对他们的酷刑。李膺等人在狱中故意供出宦官子弟。宦官等害怕牵连到自己身上,向桓帝进言说天时到了大赦天下的时候了。于是同年六月庚申日,改元永康,大赦天下。党人等获得释放,但放归田里,终身罢黜,因此被后人称作第一次党锢之祸。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这起大乱于天下的祸事逐渐平复时,殊不知真正的灾乱才刚刚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