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爷,今天想吃些什么?”管家恭敬地问,“今天一大早采买的羊肉十分新鲜,今年从南边买来的稻米也还存了不少。”
“什么肉?”梁老爷嗦着腊鸭舌问。
“是羊腿肉,老爷。”
“存在冰窖,晚上炙烤。”梁老爷一开口,嘴里的油就混着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滑,他尽量少说话,生怕嘴里鸭舌肉和骨头也掉出来。
“诺。”
他把鸭舌骨的味道也嗦的干干净净之后,吐到工艺十分精美的漆盘里,拿手帕擦了擦嘴边的油,又擦了擦脸上的油,缓缓地说“上午不吃肉了,鱼也吃得腻了,蒸点稻米吧,配几个小菜。”
“诺。”
管家前脚刚迈出去,梁老爷又发问了,“就买了一条腿?”
管家一愣,把腿收回来,转过身弯腰答道:“只因采买的小厮们在街上贪玩,赶到柳家肉铺时已过了辰时,柳家大郎只给老爷留了半扇母羊肉和一条腿,有个小厮扇了柳大郎一嘴巴,骂了一顿,这事也就过去了。”
梁老爷对此并不感冒,问:“那半扇羊留了嬷嬷(乳房)吗?”
“知道老爷爱吃用这个做的娇耳,这会儿已经佐了山珍,剁了馅儿,就等老爷发话呢。”
“多包点,汤里多加料。”
“诺,这就让厨子包。”
“张大夫来了吗?”
“一大早就去请了,再有半个时辰老爷用完了饭就能到。”
“到了提前禀报,老爷我要亲自去迎。”
“诺。张大夫一早就上路了,也来不及带什么吃食,到了这会儿该饿了吧。”
“娇耳给我煮一釜就行,剩下的馅儿留给张大夫和他兄弟吧,待诊完了病,再到账房拿十吊钱给他。”
“老爷真是大善人呐,我这就去安排。”管家把案上的骨头渣和碟子收拾了,又给案上的觞续满酒,掩上门去了厨房。
方过了两刻,管家就把煮好的娇耳呈了上来,梁老爷拿了牙箸,将碗端在嘴前,别扭地夹着碗中的娇耳,可那娇耳似乎有生命一般,在汤里游来游去,十分难夹,又不敢用力过猛,一使劲就戳破了,好不容易夹起一只,正要往嘴里送,不料又一滑,回到了汤里,溅了他一脸,他有些恼了,直接撇了牙箸,往嘴里倒,刚进嘴的前几只顺着汤直接滑到了肚子里,后进的两三个被他逮到,阻在口中,大快朵颐起来。管家侍在一旁,接了空碗,问:“这馅儿可还对老爷胃口?”
“加些盐,再加点猪油,这肉不如昨天的嫩,是二十出头的吧”他边咀嚼着边说。
“是,说是自己送上门的,她男人也没跟柳家的讲价,昨天那个是他爹背着家里人把人扛过去的。”
“以后看能不能不倒柳家那一手,派几个小厮直接到村里去收。”
“诺,那这娇耳?”
他摆了摆手,“到饭点了,开饭吧。”
“诺,那剩下的就留给张大夫兄弟?”
“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管家让女婢收拾了碗箸,擦了案,一起去厨房端了饭食上来。
梁老爷看了一眼,端起碗又开始吃了起来,只是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米饭入口也懒得嚼,只三两下便吞下肚。全然不顾晾在案上的珍馐,这些菜他早就吃腻了,一边吃一边盘算着还是得再找个厨子,换换花样才好。
刚漱了口,饮了茶水,一个小厮便前来禀报说张大夫和他兄弟已经到门口了。梁老爷双手扶着案艰难起身,他实在是太虚了,刚站起来,便觉腹中翻滚,酸水欲涌上喉咙,他强咽下去,打了个嗝,趋步下堂,来到门前,见到段然拱手便拜,段然正欲回礼,没想到梁老爷只是往前稍稍一躬,浑身一颤,鼻头一酸,方才吃的米饭混着那几只率先滑进肚的娇耳一股脑全吐了出来。段然和张宝愣在原处,只是尴尬地看梁老爷的窘态,梁老爷却十分平静,只是拿看了眼地上的秽物,拿手帕擦了嘴,便伸手说了声“请”,将张家兄弟往屋里迎,随后朝管家摆了摆手,管家会意,跑去门房寻了小厮之后又去了厨房安排餐食,那小厮也跟着管家去了厨房取了灶灰,径直来到门口,却发现地上的秽物已经不见了。
且说段然和张宝随梁老爷入了正堂,丫鬟奉了茶,又让去端了两碗娇耳,说道:“二位一路奔波劳碌,还没用饭吧?舍下已经备好了餐食,二位可得赏脸。”
“劳您费心了,多谢。”段然拱手谢道。张宝却看着碗里的娇耳,一言不发。
“梁老爷近来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不瞒先生说,近来只是食欲不振,前几日已用了紫河车和仙人酒,并无大碍。”
“那梁老爷唤我等前来所医何人之症?”
“乃是我儿离魂之症。”
“令公子现在何处?”
“二位劳顿,先用饭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段然没想到,这般年月还能吃到羊肉,真不愧是大户人家,两人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
梁老爷一边品着茶,一边看着他们吃,“这可是未长成的母羊嬷嬷剁成的馅儿,味道鲜美无比。”他们三两下便吃了个干干净净,梁老爷边笑边拍手叫好,命人撤了餐具,换了新茶。
少时,管家便引着二人去了后院,段然问道:“尊家少爷是何时得了离魂症?”
石管家愣了一下,说道:“只是那年发了瘟疫,家畜尽皆遭了瘟,谁家光景都不好,有天少爷的乳母忽然失踪了,老爷只说是回老家探亲。当天晚上,老爷便叫人从柳家肉铺买来了上好的羊肉,那年月谁敢吃肉,少爷也劝他别吃,可老爷就好这个,让厨子炖了汤,又做了娇耳,还非要喊来少爷一起吃,少爷不敢不从,也吃了肉,当天深夜就听见少爷喊‘她回来了’,‘我吃了她’之类的话,一家人只当他是中了邪,疯魔了,老爷就下令把他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