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太女殿下,她所面对的,无不是对她恭敬仰慕的眼神,和顺从卑微的话语,这般倨傲直接的态度,除了撒泼的香大娘,也就只有他了。 南宫珝歌似笑非笑,“询问他人名讳之前,不是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吗?” 他倒也没有迟疑,简短地吐出两个字,“莫言。” 莫言? 她很快地在心头搜索了一番,确定这个名字她并不熟悉,甚至江湖中,也没有过莫这个姓的名门望族。 她的思量间,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又一次问出了他的问题,“你是何人?” 南宫珝歌没有回答,“我好像没答应过你,告诉你我是谁。” 他是言若凌的人,虽然她不惧怕言若凌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她也没有昭告天下自己行刺了“东来”太女的打算。 这个回答,显然是让红发男子有些不满,他眼神一凛,眸中火光乍现。 这位,似乎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南宫珝歌如是想到。 不过,已经容不得她继续想下去了,因为对方的剑已经扬起了烈焰的光泽,冲她直奔而来。 果然……脾气不怎么好。 南宫珝歌脚下轻动,轻巧地避开了这一招。 现在没有了杀言若凌的急迫感,她有的是时间与这个人缠斗下去,也有的是时间,去满足自己内心的好奇感。 从在香大娘家第一次见到他,她的内心深处就充满了对这个人的好奇,对他来历,对他武功的好奇。 男子不再多言,而是手中的剑,扬起密不透风的招式,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风雨中,道道烈焰之气,浓烈而炙热。 南宫珝歌全力躲闪招架着,偶尔一两次回击,却也是一触即分,她始终在观察着,想要从这名叫莫言的男子身上,看出他的来历路数。 然而,她注定是要失望的,不仅对方的所有招式是她看不穿的,还增加了更多的不解之谜。 剑招可以从如火般刚猛忽然转变为水银泻地般的防守,轻功可以刹那转变为鬼魅飘忽,任何一种武功,按理说与内息都是一脉相承的,而他各种武功的变化,简直让她摸不着头脑。这人,更像是生生练了一部藏阁。 完全不一样的质感,在他身上矛盾又融合,还没有半点联系,南宫珝歌就差口出脏话,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你不必枉费心机了。”莫言眼眸霍霍,声音却冷,“你看不出我的来历的。” “那就不玩了。”目的既然已经不可能达到,她似乎也没有和这人纠缠下去的必要了,“我们之间无冤无仇,就此江湖不见。” 南宫珝歌飘身而退,身姿轻灵。 “你的目的没达到,真的会不纠缠吗?”他的嘴角,扬起的是一缕轻蔑,淡淡地斜睨着她。 南宫珝歌心头微微一沉,仿佛猜测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莫言的身上,自带着一股睥睨的质感,仿佛任何事,任何人,他都不放在眼中,不在乎,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而已,“你以为你震伤了她的筋脉,她从此就寿数难长,一两年后死了,你也算达到目的了,是吗?” 南宫珝歌眉头一皱,不说话。 莫言的嘴角,微微一勾。 他本人是极为锋利的面容,轮廓深邃之下,更显凛冽的气质,他的唇形弧度极好,却也是锐气十足,这样的人笑起来,只是更突出了他的不屑和讥诮感。 “天真。”不仅眼神轻蔑、笑容讥讽,连语调都是不屑,“我若要救,她便是筋脉尽断,我也可以让她恢复如初,你永远也等不到你要的结果。” 南宫珝歌的眼神,冷了下来。 不仅如此,她的眼底弥漫开了一股杀气,和莫言身上一样凌厉的杀气。 她不喜欢他身上的气质,那种在他眼中,所有人都不配他多言,不配与他斗争,不配成为对手的气质。 高高在上,俯瞰他人的感觉。 “你是‘东来’的人?”她压制心头的怒意,冷然开口。 “她不配。”果然,她听到了想要听到的字眼。 “那你为何保她?”她身上的气势,隐隐待发,“否则,你不必追来,只为警告我不用枉费心机。” 她之前便好奇,这男子对她没有杀意,但穷追不舍而来,询问她的身份,究竟是什么目的。 原来,是来给自己警告的。 “于我有用。”他显然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若我一定要杀她呢?” “要么等我成事之后,要么杀了我。”他的回答,依
然是高高在上的,话语中的漫不经心,仿佛是一种笃定,“不过你应该做不到。” 这男人……高高在上也就罢了,还带着一股子虎劲,说话直接的就像他的武功,逮着人心窝子一直戳,戳得人难受无比。换一句话说,这叫找打。 至少,教养如她,脾气好如她,现在就很想打他。 “还有,我成事之后,你大约也没杀她的能力了。”明明是平铺直叙的语言,偏偏更欠了。 如果是平时,南宫珝歌不会与他计较,更不会与他缠斗,但这一次不一样。他给她的,不仅仅是警告,而是让她死心的话——她永远都没有机会杀了言若凌。 南宫珝歌的嘴角,慢慢扬起了笑容,杀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开。 他的眼神里,写着“愚蠢至极”,睨着南宫珝歌。 “对不起,她的命,我必须取,而且,绝不等待。”南宫珝歌咬着牙,眼神通红。 她等待了两世的仇恨,她布置了那么久,甚至让洛花莳和凤渊行为自己打掩护的局,不容失败。 如果他是她的阻碍,那就铲除了这个阻碍。他想要做言若凌背后的靠山,她就把这座山踏平了。 感受到了她的气势,莫言只是抽了下嘴角,“不到黄河心不死,那就一次解决麻烦,免得你再来骚扰。” 他是不屑南宫珝歌的,而他有他不屑的资本,南宫珝歌隐隐察觉到,或许他还有什么本事,是之前没有拿出手的。 但她不在乎。 南宫珝歌的手,缓缓提了起来,两人身上的气场隐隐碰撞着。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之间,插入了一道身影,带着寒铁面具的身影。 南宫珝歌手一滞,“你下去。” “不。”嘶哑的嗓音,是不容置疑的坚决,“护卫不死,不可对主人动手。” “我能应付。”她的眼中,是藏不住的在意,“这是命令。” “不顾主人安危的命令,可不执行。”丑奴的倔强,也超过了她的预期。 大敌当前,先起内讧。 南宫珝歌有些丧气,她既赶不走丑奴,也不可能先打丑奴一顿,这原本杀气腾腾的现场,竟然变得有些好笑了。 就在这无语僵持中,她忽然敏锐地察觉到,那个原本高高在上的男人,看着丑奴的眼神变了。 原本的高高在上,不拿正眼看人,却忽然变得深沉起来,眼神里透露着一丝温暖,他看的是丑奴,却又像透过丑奴,看着别的什么人。 不仅如此,他竟然收剑归鞘,“看在他的面子上,今天我不和你斗了。下一次,我便不留情了。” 莫言再度抬眸,深深地看了眼丑奴,竟然笑了笑。 若非了解丑奴,南宫珝歌几乎以为,丑奴与这莫言之间,有过什么过往。 莫言脚下移动,朝着丑奴的方向,走出两步,“你似有隐伤,若是想要医治,可来药谷,我替你医好它。” “药谷”?秦慕容曾经提及过,药谷之仙,无不可救之人,无不可解之毒。所以,方才他才有那么大的口气,说自己对言若凌的伤,他可以救。 一个江湖中神秘的存在,一个上一世不曾出现的名字,与他有关? “你是‘药谷’的主人?”南宫珝歌下意识地横漂,挡在了丑奴身前。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眼下还是敌人,她担心他对丑奴动手。 莫言的视线,从丑奴的身上,转到了她的脸上,无声地停留了半晌。难得的是,始终在眼底的不屑,在他看她的这短暂时间里,悄然地褪去了。 狂风卷起雨丝,吹动了三人的衣衫,猎猎作响,就在这风声中,她脸上始终蒙着的面巾,悄然坠落。南宫珝歌的面容,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了莫言的视线里。 如此近的距离,她分明看到莫言的眼神窒了下,嘴角的肌肉,也不自觉地跳了跳,“是你?” 他记得她,虽然那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老六身上,但这名女子的容颜,他在一眼间,已烙印在了心中。 “是我。”南宫珝歌平静地回答。 这张脸,瞬间将他的吸引力完全转移了过去,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脸,神色间闪过一丝凌厉,“你和老六什么关系?” “什么老六?”南宫珝歌才问出口,就恍然想起了什么,“你说那蓝眸男子?不认识。” 她的回答里,莫言的眼神又冷了下去,又带着几分不死心,“不认识,那为何他会与你动手?” 南宫珝歌苦笑了下,“他说对我有兴趣,他的气息喜欢我,你信么?” “气
息?”莫言低声品味着这两个字,眼神骤然炸亮,手如电,掌心直贴南宫珝歌的胸口。 如此近的距离,他的突然出手,丑奴身体刚动,就看到了南宫珝歌制止她的动作。 莫言不是在伤害她,而是在试探她。 他的掌心,炙热。这个动作,落在丑奴眼底,眼眸不由冷了下来。 而莫言却仿佛毫不在意,甚至闭上眼睛感受着。南宫珝歌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由着那掌心的温度,渗透自己的衣衫,侵染上她的肌肤。 因为就在他刚动的瞬间,她就察觉到了,他掌心里涌动的气息,与那蓝眸男子一模一样,让她熟悉,令她愉悦的气息。 莫言的眼眸,停落在她的脸上,吐出了两个让她骇然的字眼,“魔血。” 南宫珝歌背后一凉,这两个字,是她最大的秘密,本以为除了魔族人,再无人可知,但这莫言,却轻易地说穿了她的秘密。 不仅如此,他的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神色,是沉吟,是思考,还有几分期待的坏笑,随后又停回了她的脸上,“有些事,我需要去求证下,过几日,我会亲自来找你。” 话音落,他已展开身形,转瞬间已去十余丈远,消失在雨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