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珝歌眉头一皱,“可是有什么不妥?” 郭潇稳住手,挤出笑容,“没,没有什么不妥。” 南宫珝歌的视线,落在她勉强捧住茶盏的手上,气场不自觉地散发出来,小小的车厢里,气氛刹那间变得凝滞。 对于郭潇而言,就更难过了。面对着气场强大的南宫珝歌本就让她不自在,这一下则觉得如泰山压顶,呼吸困难。 她强笑道,“太女殿下放心,是真的没什么。” 南宫珝歌凝眉,没说话,但是那强大的气场,也没有撤去。显然这个答案,并不令她满意。 郭潇额头上的冷汗都不自觉地沁了出来,“殿下信我。” 她都没发觉,这个话语里已是示弱和恳求的语调了。 洛花莳的手,无声地覆盖在南宫珝歌的手背上,似是一种安抚。只这一个动作,郭潇顿时感到临身的压力刹那收回。 她不由地再度看了眼洛花莳,内已经掉到了谷底,这男子眼皮都没抬,便能轻易感知到太女殿下的不悦,只不过抬了下手,便安抚住了太女的情绪。他们两人在一起,气息融合犹如一体,就冲他淡定的姿态,“南映”的皇家少年,就没有这份功底啊。 只是,太女殿下似乎对十三皇子,很是看重啊? 郭潇思量着,突然起身对着南宫珝歌行了个大礼,“殿下,我能有个不情之请么?” 她看着南宫珝歌的眉眼,鼓起了全身的勇气,“恳请殿下照拂十三。” 南宫珝歌眼角微抬,“他是联姻皇子,自是受到礼遇,不必我照拂。” 郭潇神色几番挣扎,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开口,最终一咬牙,“您说的是身份,但联姻之子,孤苦无依,秦相虽是高门之家,但十三过得如何,却难有保证。我希望讨殿下一句话,以皇家身份,保十三此生无忧安乐。” 南宫珝歌神色平静,任谁也看不出她的心思,“尚大人,你这话僭越了。” 郭潇似乎也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黯然了下,颓丧地坐了回去。耳边,却忽然听到了南宫珝歌的声音,“想不到,‘南映’皇家,还有真心为十三皇子担忧的人。” 郭潇摇了摇头,“十三灵秀,我不该担心他的,只是多少有些怜他不易,才冒然开口,的确是我僭越了。” 南宫珝歌的视线落在郭潇的脸上,看得出她此刻的真心,“关于十三皇子的事孤多少也听闻了些,尚大人若愿详尽说清,孤也愿一听。” 郭潇却是摇了摇头,“殿下所听闻的,基本也都是事实,剩下的,我不方便说,但殿下心智聪慧,目光如炬,到时自会看得明白。十三他亦是心思通透之人,看上去潇洒随意,实则至情至性。无论是什么恩情,但凡给与过他一分,他便牢记在心,十分百分回报。所谓过慧易夭,我怕他因情之一字,伤了自己。毕竟那秦侍郎……” 郭潇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南宫珝歌却明白,秦慕容的花名,的确是有些精彩的。不过她倒没有想到,这郭潇倒是真的了解凤渊行,看来这些出格的语言,是出自真心了。 南宫珝歌不由柔和了神情,“孤知道。” 简单三个字,轻柔叹息,带着说不出的情意。 凤渊行看似潇洒,堪破红尘,舌战朝堂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这样的男子任谁也不敢轻易摄其锋芒,但谁又知道,那强大的姿态之下,是至贞至性。 他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 对秦府迎娶之恩的回报,便是在唇枪舌剑中踏上朝堂,以秦冠姓,将秦家的尊严维护到底。对她的救命之恩,动心之情,他藏在心底,至死不露,为她扛起破碎朝堂,飘摇江山。 过慧易夭,何尝不是她对凤渊行的点评,所以此生她才不愿他再上朝堂,希望他能与慕容过着夫唱妇随的逍遥生活。凤渊行与秦慕容,都是极聪明,极重情的人,她才敢将自己最重要的两人彼此交付啊。 郭潇却在那三个字里,品出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从她上车到聊天,太女殿下的气息都是收放自如,情绪隐藏的极好。可当自己提到十三的时候,明显殿下有了情绪的波动,若说是关心联姻大事,方才这三个字,却是温柔已极,充满了情感。 郭潇试探着,“殿下与十三可是旧识?” 南宫珝歌垂下眼眸,“尚大人放心,‘烈焰’不会亏待十三皇子。” 不知为什么,郭潇就是信这句话。 马车缓缓停下,郭潇看了眼窗外的景色,笑着起身,“殿下,此处是‘南映’行宫所在,今日歇在此处可好?” 南宫珝歌颔首,郭潇转身欲下车,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站定了身形,迟疑着,琢磨着,犹豫着…… <
> “大人可是有什么话想说?”南宫珝歌瞬间看出了什么。 她问出口,郭潇的脸色却更精彩了,从浅红到深红到最后憋的通红,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挤出了一句话,“因是行宫处,倒也有不少风雅乐事,今晚、今晚能够请殿下品赏风月。” 话音才落,耳边就响起了一声轻笑,清泠泠的,不是洛花莳又是谁? 人家身边有着天下一绝的公子,她邀请人家听什么曲,赏什么风月,这不是自取其辱么?还有什么公子能入得了太女殿下的眼? 可她身负任务,这句话不得不说啊。 郭潇的脸,因为这一声笑,红的快要滴血了。 南宫珝歌责难地看了眼洛花莳,眼底却满是溺宠纵容,“多谢大人盛情款待,孤必准时赴约。” 赴约? 直到南宫珝歌和郭潇坐在亭台水榭之中,郭潇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她提了个荒唐的提议,而人家殿下答应了她荒唐的提议。 不远处,轻纱柔缦外,伶人手中拿着乐器,演奏着“南映”小调,曲风慵懒,几名舞者在水榭台上摇出柔媚的舞姿,配合着暖风阵阵,烛光隐隐,月色依依,当真是把人熏醉了。 南宫珝歌噙着淡然的微笑,手中执着酒杯,侧耳倾听着小曲,一派悠闲惬意之姿。 可惜礼部尚大人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半点轻松。 南宫珝歌看着郭潇犹如便秘般的脸,内心不觉好笑,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而是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尚大人,敬您一杯。” 郭潇诚惶诚恐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却依然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眸光不自觉地飘向那些伶人。 “尚大人,可是有心事?”南宫珝歌觉得,自己面对着这样一张脸还能继续装下去,也是道行不潜。 郭潇的脸,又恢复了马车上那副模样,从浅红到深红到最后憋的通红,一脸的视死如归,“殿下,光喝酒赏月是否不够尽兴,此处伶人舞者皆是上、上品,殿下若有入眼的,不妨唤来斟酒助兴。殿下若想要伺候床笫,也是可以的。” 郭潇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闭着眼把这段话背完的,她堂堂礼部尚,最是讲究礼义廉耻,不屑于醉酒风月,可现在怎么就轮到她来说这些。 她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一个青楼,而自己正在青楼门口拉着客……多年的老脸,都丢干净了。 南宫珝歌看着郭潇的表情,眼中玩味的神情更浓,忽然放下酒杯站起了身,“既然尚大人如此热情,那孤就却之不恭了。” 脚步飒飒,南宫珝歌居然就这么直直地走向伶人们,毫不顾忌地打量了起来。 郭潇跟在身后,瞠目结舌。 难道是她对太女殿下评价有误,这殿下当真是一位沉迷酒色之徒? 南宫珝歌一一打量,露出细细品味的姿态,郭潇则是表情灿烂,一会皱眉一会瞪眼,一会憋气一会松气。 南宫珝歌的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纷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又带着几分期待,鼓起勇气偷眼打量着,眼中露出几分渴求。“烈焰”的太女殿下,若能做那入幕之宾,说不定就可以登上枝头变凤凰了。 虽然伶人均是轻纱覆面,却努力用眼神表达着,希望能够雀屏中选。 南宫珝歌笑着,“大人,你确定我若是挑中了,当真可以斟酒助兴?” 郭潇僵硬地点头,“当然,您身份尊贵,若有看得上眼的,可是他们的福分。” “好。”南宫珝歌伸出手,似是想要拉住一名弹琴的少年。 少年的眼中,顿时爆发出神采。 而那手一转,却在空中转了向,按住了一旁吹笛少年的袖子,“他,如何?” 郭潇一个哆嗦,竟然不知该怎么说话。 吹笛的少年低垂着头,也不知是否幸福来的太快,开心过了头,竟然羞怯地没有抬头。 “方才大人说,此处的人任我挑选,只是……”南宫珝歌宛然,露出了明艳的笑容,“十三皇子亲自斟酒,是否有些不合礼仪?” 吹笛少年在声音中,缓缓放下手中的弟子,悠悠抬起了头,双眸中水波清明,亦是带着三分笑意,“殿下好眼光。” 手指掠过,面纱飘落,容貌乍露,清绝更胜天边明月。 不是凤渊行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