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来到深渊的边缘,它飞累了,找了一棵巨大的枯木,栖息在树枝上休息。
树枝忽然震颤起来,飞鸟的翎羽炸起,振动翼翅,尖叫一声
枯木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蔓,它已经牢牢缠住了飞鸟的足扑啦啦的振翅声里,这只雪白的飞鸟被拽着,拖着来到了枝桠密集的树的中心,它优美的脖颈高高扬起来,尖而长的喙伸向灰色的天空,一个奋力挣扎姿态,但藤蔓缠上了它的脖颈,那柔韧的藤蔓下一刻裂开,一个长有尖锐獠牙的口器咬断了它脖颈。
一泼血噗地一声溅出来,这只身长五六米的飞鸟身体断成两截,细小的羽毛和绒羽撒了一地。
安折抱着他的背包,和羽毛一起落在地上。他站起来,踩在黑水横流的腐烂地面上,踉跄了几步后,他抬头看着这只鸟被上万条藤蔓分食殆尽。
藤蔓餍足地散去。
密林、林间的藤蔓和巨大蘑菇一起遮住了天光,也遮住了打斗的声响。
这就是深渊,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里没有啮齿类或节肢动物,因为它们本身太过弱小。而那些比它们强大百倍的那些生物也并非战无不胜深渊的土壤因为被血肉浸透而富有营养,这或许是蘑菇群得以繁茂的原因。
安折深一脚浅一脚走进了这个地方。苔藓、枯枝、落叶遍布的地面,因为过于柔软近于沼泽,生物在上面走动,不会发出声响。
他清楚地感觉到,深渊的气氛变了。在往常,杀戮的打斗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强大的怪物常常漫步在密林中巡视领地,但他今天一路走下来,竟然只撞见了一条沉默穿梭的蟒蛇。
它们好像都蛰伏起来了。
但安折无心关注怪物们的来去。
他怔怔望着这个一望无际的,连阳光都照不进的地方。
他左手边是一朵十米高的暗红色的蘑菇,它盘踞在数个巨大的石块之间,伞盖上不断流下带着血腥气的黏液,硕大的身体似乎有呼吸存在,在空中一起一伏。
安折将手指贴在它的菌柄上,感受它被黏液包裹的纹路。
他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蘑菇。
他眼中忽然布满恐惧的神色,放眼望向其它的地方。
他不认得了。
他呼吸剧烈起伏,跌跌撞撞在密林间奔跑,过了白天,就到夜晚,过了夜晚,又到早上,每一个平原都似曾相识,每一个山洞都空空如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走不动了,他的菌丝早已不像当初那样柔软又灵活,它们在溶化,在断裂,他人类的身体也随着生命的消耗变得无比孱弱。
在一个寂静的湖畔,一根枯藤绊倒了他。
尖锐的石块划破了他的手掌的膝盖,他跪在地上,将脸埋在手掌间,浑身颤抖。
他找不到了,那个山洞,他找不到了。
蘑菇的生命只有一个季节,旧的死了,新的又长出来,深渊的面貌就随着蘑菇的代际更替而时刻变化。当初那条道路,他死死记住的那条路再也没有影子了。
他在蘑菇和枯木的环抱下绝望地望向天空,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事情会这么这么残忍。
陆沨说得没错,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
除非他的生命还有很长,不然不可能找到的。
他注定死在寻找那个山洞的路上。
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永恒的。
连最初的誓言都不是。
他喘了一口气,怔怔望着一旁寂静的水潭。
他恍惚了。
那水中仿佛有一种声音,一种难以形容的频率呼唤他离去,整个世界迷离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