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寒夜(11)
李元芳神态自若地站在他们面前,左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把黑漆长弓,这弓比一般普通的长弓还要长出半尺有余,看上去颇有些分量,亮黑色的弓身最上端还雕着个威风凛凛的狼头。这帮突厥人一看见这长弓,顿时面面相觑,领头的大汉劈手过来就要抢,却被李元芳抓住胳膊往旁一摔,那大汉歪斜着好不容易站直,兀自急得大喊:“你!你!还我们王子的神弓!”
李元芳听他这话,不由笑了笑,瞧瞧手里的弓,道:“看你们这班人天天护着这把弓当宝贝,原来是王子的。哪来的王子?”大汉怒道:“这和你没关系!快把弓还给我们,要不然我们就血洗了这皋河客栈!”李元芳摇头道:“我没打算要你们王子的东西,只是看着有趣,借来玩玩。”说着,他一运气,稳稳地将弓拉满,过了片刻才慢慢将弓放回到突厥人面前的桌子上。
这伙突厥人一看此情景,顿时鸦雀无声。领头的大汉右手按住胸口,朝李元芳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从桌上拿起弓,领着其余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堂。
狄景辉走近笑道:“嗳,你可真厉害。这帮突厥人气焰太嚣张,我看着不爽好几天了,正想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他们。没想到你一下子就把他们给吓倒了。”李元芳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教训他们?你这纯粹是在给我找麻烦。”狄景辉道:“怕什么?我知道你打架行嘛!”
李元芳摇头苦笑了笑,坐回到桌边,匆匆把刚才开头的信写完。他将笔一搁,看了看狄景辉,道:“狄景辉,你以后要是再想教训什么人,请你先和我打声招呼。”狄景辉眉毛一挑:“你不会是真的害怕了吧?”李元芳压低声音道:“刚才的局面其实很危险。你不知道,那些突厥人个个都身怀绝技,真要动起手来,我虽有把握保你们安全,但却避免不了对方的伤亡。以你我现在的身份处境,惹出人命官司来会很难办的。”
狄景辉满不在乎地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你把所有的事情往我头上一推,我呢,也好就此浪迹天涯当逃犯去,不用再去那个什么渺无人烟的地方受罪!”李元芳轻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你倒盘算得好,大人怎么办?”狄景辉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放宽心,我狄景辉还有点自知之明,浪迹天涯当逃犯?我没这能耐!”
狄景辉等了一会儿,见李元芳不理他,又道:“唉,谁知道这些突厥人那么厉害?我看他们傻头傻脑的,也就是个头大些,全是些莽夫。你说,他们会不会记仇,明天随我们一起过河,再伺机害我们?”“那倒不会。”李元芳答道:“其实我刚来就注意到他们这伙人,早去驿站老板那里打听过了。这些突厥人是半个多月前,黄河上还有渡船时从对岸过来的。来了以后就天天在这个驿站里厮混,并不急着赶路,似乎是在等人。”
狄景辉眼睛一亮:“会不会就是在等那个什么王子?”“很有可能。”李元芳点头道:“如果那把弓真是这个王子常用的,他一定是个臂力惊人的人。我刚才拉他那把弓用了全力,他的气力应该比我大不少。”狄景辉愣了愣,随即笑道:“气力再大也没关系,总之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了。惹不起咱躲得起嘛。”
李元芳也笑了,扭头看见韩斌正捏着枝笔在纸上涂写,便问:“斌儿,你在瞎画什么?”韩斌冲他一翻白眼,道:“你才瞎画呢!我在给大人爷爷写信!”“写信?你不是不会写字吗?写什么信?”“谁说我不会写字!你瞎说!”韩斌气呼呼地嚷着,见李元芳探过头来,立即俯身护在纸上不让他看。
李元芳笑着说:“明明不会写字,否则为什么怕我看?”韩斌涨红了脸,想想,拿过一张纸来,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了三个字,往李元芳的鼻子底下一送:“你看!我会的!”李元芳一瞧,写的正是自己的名字“李元芳”,不觉惊喜道:“你还真会写字?”
狄景辉也凑过来瞧了瞧,笑道:“你真让这个小家伙给骗惨了。他怎么不会写字?嫣然一直教他,我无聊的时候还给他讲过《论语》呢。喂,小子,你还记不记得?我教过你的:‘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韩斌朝他扮了个鬼脸。李元芳笑着直摇头,摸了摸韩斌的脑袋,问:“你还骗了我些什么?一块儿都说出来吧。”韩斌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没有了,没有再骗你的了!我要接着写信了,哥哥你不许偷看。”
看着韩斌埋头写信,李元芳对狄景辉道:“我们出来一个月了,是不是也该给大人去封信?”狄景辉道:“要写你写,我没什么话对他说。”李元芳道:“我也不知道写什么。”狄景辉朝韩斌努努嘴:“他不正在写嘛,你我就不用费劲了吧。”“也好。”
韩斌总算把信写完了,刚要交给李元芳,又犹豫起来。李元芳知道他的心思,便道:“斌儿,你把信交给老孙叔,让他回洛阳的时候带给大人。我这封信你也一起交给老孙吧。”韩斌这才松了口气,跳跳蹦蹦地跑去老孙和老张的客房。李元芳和狄景辉也各自回房整理行李去了。
伙计过来熄了炭火,只点了一枝蜡烛在柜上,便也离开了。大堂里面空无一人,顿时变得阴暗冰冷。过了许久,那领头的突厥大汉走进来,看看堂里没人便转身欲走,突然发现了桌上的纸,他拿起来,对着“李元芳”这三个字端详了好一会儿,将纸折起揣进怀里,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户外,冬夜浓重如盖般地阖下来,远处高低起伏的群山昏黄一片,极目所到之处尽是旷野连绵,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生机,只有白雪皑皑和黄土漫漫交汇穿插,说不出的肃杀凄凉。风,再度狂啸翻卷,夹带着雪和沙,仿佛要把整个天地都刮散了。
远处,一条蜿蜒曲折的长河在夜色中静静伸展开来,没有波澜起伏、也没有浪涛汹涌,只有凌厉凄清的微光从河面上悠悠泛起,那是冰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