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边城()
韩斌嘴里咬着块鸡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李元芳伸手过去取下鸡肉,将他抱到榻上,小心地给他盖好被子,才回头轻声道:“我去买酒菜时还听到些话,似乎这个庭州刺史也有些古怪,明天咱们就去会会他。”狄景辉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你我一个是流放犯,一个是戍边校尉,还是赶紧找人把我们安置了要紧,别没事弄得自己好像黜置使!你啊,全是跟我爹学出来的坏毛病。”李元芳听得愣了愣,也笑道:“你说得倒有些道理,我是得改改。”
两人继续喝酒聊天,直至二更敲响,俱感困倦难支,便各自洗漱了睡下。五更刚过,李元芳惊醒了。自小时候开始习武,他就养成了每天五更即起锻炼的习惯,除了极少的几次重伤卧床之外,一直坚持到现在。
李元芳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触手可及的一切都冰冷刺骨。狄景辉说得不错,从去年十一月开始,他们一路向西向北,总是走在最最酷寒的冬季里面,昨天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庭州,却仍然见不到一丝大漠绿洲的春意。李元芳下榻朝门外走去,后背上一阵一阵的痉挛和刺痛,令他呼吸艰塞。李元芳苦涩地笑了,大人嘱咐过很多次,不要喝酒,不要喝酒,可这漫长的冬天实在太难熬了,即使是他,也会有意志力枯竭的时候。
户外还是漆黑的冬夜,昏暗的天空中晨星寥落,李元芳踏着积雪走到一棵银杏树前,折下根长长的枝条,挥了挥,感觉倒挺称手。把幽兰剑留给狄仁杰以后,他的身边就没有一件可用的武器了。李元芳想,等入了翰海军,首先要给自己找一样兵刃,最简单的钢刀就可以,他习惯用刀,况且战场上杀敌,刀比剑更实用更有力。
想到翰海军,李元芳的心中又涌起一阵不快。昨天上午到达庭州以后,他把狄景辉和韩斌安置在馆驿,自己便立即去翰海军府报到,却未曾料想到是那样的局面。整个旅途虽然艰难,他的心中对从军戍边始终抱有很大的期待。正是这种对塞外烽烟和大漠金戈的向往,支撑着李元芳离开狄仁杰,也给了他坚强面对被贬遭辱的处境、带着伤痛一路西行的全部勇气。不是不了解军队的现实,也不是不懂得天下乌鸦一般黑的道理,但人总要给自己找寻精神的寄托,尤其是他这个几乎已经一无所有的人。
不,李元芳摇头摒弃纷乱的思绪。永远都不泄气,这是他为人的准则。边塞的生活才刚刚开始,现在就质疑和彷徨,为时过早了。反正无论自己受到何种待遇,他都要尽一切努力把狄景辉和韩斌安置好。昨天李元芳选择先去翰海军报到,就是为了能够把握住局面,结果却遭到冷遇,但这一整天的经历也让他断定,面对庭州官府和翰海军府,必须要使用些非常的手段。利用狄仁杰的名头来做章,是他从心底里憎恨的行为,但是为了能给狄景辉寻求一个相对较好的环境,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
想过这些,李元芳静下心来,缓缓调整气息,站定、起势、手中的树枝舞动生风,脑海中杂念顿除,一套刀法练完,浑身寒意祛尽,僵硬的后背松弛了不少,虽然疼痛依旧,头脑却清醒了,胸口的憋闷感也随之减轻。
看着树枝上和地下干净的积雪,李元芳突然起了玩兴,他解开上衣,捏起雪团,将雪抹上前胸和肩膀,用力摩擦,皮肤很快变得通红,辣的感觉随着血液流动到全身,精神顿时为之一振。李元芳正打算往后背也擦一点雪上去,猛地听到身后细细簌簌的声音,他头也没回,就将手里的雪团往后抛去。
“呜!”的一声怪叫从脑后传来,李元芳猛转过身,就见一小团黑影蜷缩在雪地之上,蹬了蹬腿就不动弹了。原来是只野猫,李元芳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惊小怪的十分可笑。他把衣服拢上肩膀,刚想回屋,面前的枯树丛中飞快地跑出一个矮小的身影,嘴里大叫着“哈比比!”直接扑到了黑猫身旁,抱住那猫的身子嚎啕大哭。
李元芳看得又诧异又好笑,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那人身边,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低声招呼:“喂,这是你的猫吗?你再仔细看看,它应该还没死。”那人浑身一震,慢慢回过头来,李元芳仔细端详,只见他形容幼小,分明还是个孩子,看上比韩斌都要小好几岁。一身胡人孩子的装束,还带着顶毛皮小帽子,煞是可爱。只是满脸泪痕,眼神呆滞,样子有些奇怪。
李元芳蹲下身,微笑着朝那孩子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的脑袋,安慰几句。哪知道那孩子突然目露凶光,满脸狰狞地哇哇大叫,拼命朝李元芳撞过来。李元芳一把捏住他的小胳膊,忙问:“你干什么?”那孩子也不说话,就是死命挣扎,呲牙咧嘴地冲李元芳吐着唾沫,好像发了疯似的。李元芳心想,也许这边塞的小孩听不懂自己说的话,误会自己杀了他的猫,所以才会这样癫狂,正在寻思该怎么办,手里的孩子突然眼睛朝上一翻,舌头伸出嘴巴老长,喉咙里咔咔的声音乱响,全身抽搐着连连蹬腿,随后便软瘫在李元芳的怀里。
这下李元芳倒有点儿茫然无措了。他慌忙试了试小孩的鼻息,还挺粗重,他晃动着孩子的身体叫了几声,一点用都没有。地上那只惹祸的黑猫醒了,刚才李元芳的雪团只是把它砸昏,现在这畜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冲着李元芳怀里的孩子“喵,喵”乱叫,搞得李元芳更加心烦意乱。他抱着小孩刚站起身,面前的树丛中又闪出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