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颂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便开始心算,片刻便有了答案。
“若是专人引导,不入沿途府城,不避风雨兼程而下,便是轻骑南下,日行二百里已是极限,若是使团则百二十里可矣。”
芦颂自说自话。
“即便不走伊阙道,今日午时也才过大明府北面的清池城。若是先生不去新市或可将将赶上。”
“那我们现在便去大明府,岂不正好!”
柳二郎说道。
“不可,父亲在大明府的布置咱们用不了。就算到了大明府咱们也来不及准备。”
三郎说的是实情,大明府的情况就是两眼一抹黑,等他们布局,使团早就走远了。
“使团最方便的便是走山南道在天中府而南下,这一路乃是商道通途。如此算来,自清池至天中须一日半路程,天中府下嘉祥城也是一日。这两处皆近海滨,咱们若是现在西行,最快能早他们一日到达天中府,早二日抵达嘉祥。”
“那咱们便先往天中府方向去,早一日便有早一日的计较。”
三郎斩钉截铁地说道。
“三叔,你看如此可行?”
仝霁云盘算了一下,虽然渤海北滨乃是大肇官军荟萃之地,饶是如此,也奈何不了他,算了算水地理,正要说话,边见儿子仝五郎急火火跑了进来。
见此,仝霁云勃然大怒。
“小业种,哪个让你糊里糊涂撞进来?”
“爹爹,浪里有瓢!”
“直娘的,好好说话!”这个儿子是正经的海客,比他这个爹还光棍。
“海上西面来了三条船,看着不是善茬!”
闻听此言,仝霁云起身往拾阶往船楼顶上而去,其余人皆跟随其后。
夜色沉沉,云清雾淡,月华之下海天皆映衬光色,璀璨星光斑斓闪耀,只是即便站在船楼上,看似一览无余,却说能目视的也就是数里之内。若是灭了船火,想在这汪洋之上发现海船,与下水里闭着眼睛摸鱼没甚区别。
能在这仝家海舟上作瞭望手的,不敢说是千里眼,但这一对招子也是万中无一的人物。万里长鲸座船上的瞭望手可不止一人,这三人各有所长,且分工明确,有不避烈日的阳目,也有昏明昏暗、云笼雾罩间依旧无碍的阴阳眼,更有如夜猫子一般,哪怕一丝星光也能借此发现海上蛛丝马迹的鬼瞳。
因此即便是这三艘未亮起一丝火光的海舟静悄悄的靠了过来,只在这波光粼粼的变化中,还是没能逃出鬼瞳的法眼。
看着鬼瞳从上面用竹筒沿着信索传下来的消息,仝霁云自然明白是什么情形。
“三叔?”
三郎站在仝霁云身侧,只看这壮汉方才和熙的面孔此时已是满目狰狞。
“不知死活的东西,几只豺狗还真以为狮子睡着了?”
这大半夜里,三艘不点船火的海舟,从西面作箭簇般扑来,不就是恶犬扑食么?可惜这一口咬到了铁骨头,碎的可就不只是几颗牙了。
看着十一郎也跑了上来,仝霁云劈头盖脸就是骂了过去。
“猴崽子,领着弟弟们和生下去底舱安排好了再上来,若是他们有了闪失,老子扒了你的皮。”
又看了一眼虢三娘。
“女娃娃也下去。”
虢三娘还欲争辩,却被三郎攥住了胳膊。
“师妹,三叔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不方便!”
“有甚不方便的?”
三娘脸色潮红,这脾气上来了,却衬托着更加灵动可爱了。
只是宗三郎没空仔细欣赏,而是对她耳语。
“海上厮杀不比陆上,待会儿这些赤脚汉子为了方便,就是犊鼻裈都不愿穿着,他们被人看到是那无所谓,可你怎么办?”
一会儿一大群赤裸大半个身子的男人们厮杀,你个小姑娘混在里面是做什么?
三娘这会儿已经是羞的脸皮如熟透的柿子般,直直剜了三郎一眼,跟着芦颂与十一郎走了下去。
三郎却有些委屈,好心告诉你事情,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仝家船队就是与各国水师相比也是不相上下。除了水手搬着装满箭矢火油之物的木箱一趟趟的奔走,大部分人则各安其位,除了直的吆喝、阿班的嘶喊,其他人都在沉默中听命行事,井井有条中还都洋溢着格外的兴奋。
所谓闻战则喜,能有这股精神头的,放在哪都算的上强军。
须臾功夫,这尾楼之上,除了仝家子弟及三郎等人,杂事、事头、直,三老、长年、大翁、火长、各组头目皆聚拢在此。
仝霁云已经戴上八瓣铁叶子毡帽,并不披铁甲,只是肩头穿了铁叶披膊,胸前用裲裆甲片护住,两腕用铁护腕和手甲,其余至多用皮革包裹,两足索性赤脚。其余人等大多如此打扮,甚者便是头上斗笠,上身缀了护心镜,下身到脚皆是不着寸缕。毕竟海上厮杀地方狭窄,若是穿着宽松却被绊着、挂着而丢了性命,岂不是死的太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