媖儿愣了片刻,这人就这么一眨么眼就消失了,她还有太多的疑问,她的父皇怎会是严昊,媖儿欲哭无泪,感觉天都塌了,她游魂似的走出竹屋,脑海中只一劲喊着:不会是他,不会是他……她心心念念八年的爱人,突然变成了她的父亲,这让她如何能接受,不知不觉她就绕到了后面的一间竹屋。
错落在后的另一间小屋陈设同样简单,只是桌略显宽大,桌上横置几只炭笔,此外仅有一只瓷瓶里插着几幅系着的卷轴,媖儿随意的抽出一幅,在桌上铺开,整张画便映入眼帘,画的正是这两间竹舍,看画风并无出奇之处,可这画……,媖儿不觉心中一跳,这时代的人喜以毛笔写作画,而这幅以炭笔勾勒的小屋图景,分明是后世素描的笔法,那么画这幅画的人……
媖儿不禁又抽出一个卷轴,铺开的瞬间,她彻底石化了,画上绘着一个女子,整幅画仍是以炭笔勾描的,画上的女子长发飘飘,海军领的连衣长裙,被风吹的鼓起来,长发也随风飘起,远远的是一片海,几只海鸟在不远处盘旋,女子眼波盈盈,笑的十分欢畅,她的相貌宛然,赫然便是前世的她。
媖儿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雪白,仿佛血色一下子被抽空了,脑袋嗡嗡的好像有无数嘈杂的声音,她浑身都开始颤抖,再打开一幅,这是一幅长卷,依次绘着多个场景,一群孩子坐在教室里上课……女孩专注的给男孩辅导作业,男孩却神思不属的偷偷瞟着女孩……破落的小屋前,男孩心动的望着流泪的女孩……他们慢慢长大了,手拉手在校园里漫步……海风中一对相拥的情侣……最后是竹舍前男子孤单的背影,媖儿的泪怎么也止不住了。一幕幕往事又浮现在她眼前,严昊,他们在同一个时空,八年来他们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而他也没有忘记她呀。
思绪飘忽间,仿佛回到了他们的年代,四年级时,山村里的学校撤并了,严昊和十几个孩子从此要往返十几里山路,去县城里的小学念,严昊不喜欢县城,更不喜欢那里的学校,在新的班级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自卑和孤单,他没有像样的具,没有光鲜的衣服,学习成绩也排在最后,他感觉老师同学都排斥他,他越发孤僻,在班上他没有一个朋友,他厌学总是旷课,老师把他归为不可救药的坏学生,干脆对他不闻不问。
周晓楠是班长,尤其她是县长的女儿,在班上她是老师的宠儿,几乎所有同学都跟她亲近,一次班会,老师提出一帮一,自由结对,由成绩好的同学帮助成绩差的,没有人愿意与严昊一组,出人意料的,周晓楠站了出来,她俩便被分成了一组,从未认真看过周晓楠一眼的严昊,第一次仔细的打量她,她脸上总带着笑意,看向他的目光自然而清澈,严昊心中禁不住一动,以至于无论多少年过去,他仍然记着那一天她对他的微微一笑,严昊没有想到,从此他们的命运紧紧的连在了一起。
周晓楠不仅有耐心,做事更是十分负责,她经常主动找严昊补课,严昊总是沉默着,或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硬面孔,周晓楠却像个大姐姐似的,每每只听到她不厌其烦的讲解习题,其实严昊还比她大一岁,慢慢的或许严昊再受不了被一个小丫头压迫的感觉,他开始用心学习,每天往返于山路中,他不再无所事事的踢石子、捉蚂蚱,而是拿着课本,起初他凭着一股倔劲,强迫自己念,久而久之他发现原来学习并不是难事,他从没想到自己能从学习中体会到乐趣,只一个学期他的成绩就追了上来,连老师都啧啧称奇。对周晓楠他有一种很矛盾的情绪,他喜欢看她笑,喜欢看她专注思考的神情,更享受她对自己无奈的皱起眉头,他想接近她,却又从心里抵触,所以严昊面上总是冷冷的,周晓楠性情开朗,根本不在乎他的冷淡,对他仍然像对其他同学一样。
直到严昊生日那天,当他走进教室,周晓楠笑盈盈的把他拉到讲台上,讲台上堆放着很多铅笔橡皮一类的具,她告诉他,这是全班每个同学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周晓楠笑眼弯弯的看着他,一副邀宠的表情,严昊盯着周晓楠,脸孔越涨越红,突然他甩开周晓楠的手,反身跑出了教室,周晓楠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不明白,送他生日礼物又错了吗,周晓楠从来不在乎他的冷淡,因为外表冷酷的他看她的眼神并不冷,当然这似乎也只是对她一人而已,可刚刚,他看她的眼神让周晓楠害怕,她追了出去,却早不见了严昊的影子。
第二天,严昊没有来上课,周晓楠委屈极了,她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周母听后只笑了笑,她告诉周晓楠严昊是个极有自尊心的孩子,母亲还告诉她,有时候好心给予一个人的却不一定是别人想要的,而且有可能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周晓楠似懂非懂,却在思考中明白了一些事,在别人眼中严昊是个不合群、性格孤僻、冷漠讨人厌的家伙,可在周晓楠看来他是不同的,相比同龄人,他多了一份内敛,那种疏离的沉静偏偏吸引了她的目光,只是严昊总把每件事做的很拧巴,好像别人不讨厌他他就不舒服,周晓楠知道严昊不讨厌她,可明明白白的又总摆出一副臭脸,她自动屏蔽掉严昊的脸色,永远是阳光灿烂的出现在他身边,那时单纯幼小的她还不懂得,这种欣赏与关注,自然而然愿意和他亲近的感觉就是喜欢,直到这会儿,周晓楠才明白严昊拒人千里的冷漠竟是因为极强的自尊心,她更加不安,突然很害怕严昊从此再也不理她了,接下来的一天,周晓楠在忐忑中跟着严昊同村的同学走进了山里。
严昊的家与其说是家还不如说是一个随处漏风的破棚子,他的父亲早年下煤窑摔伤了腿,如今只能趟在炕上,严昊的母亲在生下小女儿后,再也不堪忍受贫困离家出走了,全家的重担都落在了严昊的姐姐身上,严昊的姐姐和妹妹都没有上学,他的父亲只让严昊读,原因是他认为女孩子读没有用。
严昊见到周晓楠的时候愣了一下,就扭头进了屋,周晓楠咬咬牙追了进去,严昊把采来的野菜放在一边,抹了抹手,继续干自己的事。
“严昊,我……那天……我是想帮你的……我不知道你会生气……”见严昊自顾自的不搭理她,周晓楠嗫嚅半晌,想解释又不知该说什么,周晓楠绞着手指,低着头,一副不知怎么启齿的样子,半天才鼓足勇气低低的说了声:“对不起。
严昊停住了手里的工作,他看看在他面前局促不安的周晓楠,一瞬间,他什么气都没了,她完全是一片好心,都是他太敏感了,真的不应该怪她的。
周晓楠耷拉着脑袋,迟迟等不到严昊的回音,不觉的掉起了眼泪,她很委屈,班会是她组织的,主意是她想的,她不想他被同学们排斥,又见他没有像样的具,只是想给他个惊喜,他凭什么这么对她啊,委屈之极的周晓楠掉头跑出了屋。
严昊幼小的心灵在这一刻被震撼了,她的眼泪让他的心好疼好疼,他终于明白这个女孩已经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里,都是他的自卑,让他想接近她却又霸道的想保留一点可怜的自尊。
严昊追了出来:“晓楠,是我的错,都怪我……”他对她从未这么紧张过,周晓楠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严昊抬手想抹去周晓楠脸颊的泪水,可是又忽然想起自己刚挖了野菜的手很脏,他不好意思的把手放下,脸一下子就红了,在周晓楠呆滞的目光中,严昊腼腆的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笑,眼神竟是如此的温柔。
从此严昊更加用功的读,毕业时他以总分第一的成绩与周晓楠一起考入了县重点中学,中考他又以全县第一的成绩升入本校高中,这时要他反过来给周晓楠辅导功课了,两人就这样在互相扶持中结束了高考,严昊以全市理科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北京一所一流学府,周晓楠同样考入了同城另一所大学。
这时的严昊意气风发,他终于敢对周晓楠说出自己心中一直想说又不敢说的话,这些年周晓楠早已驻进了他的心里,他所有的努力都只为了使自己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他要晓楠做他的恋人,保护她照顾她,尽一切努力让她幸福,周晓楠低着头,羞涩中却是满心喜悦,她都知道,他对她的心意,她早就知道了啊,她也一直默默的喜欢着倔强又努力的他啊!
周晓楠的父亲此时已是省里的要员,父亲的保守性格使周晓楠不敢把恋爱的事告诉他,她只偷偷告诉了母亲,可是两人刚到北京,父亲就追了过来,他很严肃的把严昊叫去谈了一下午,之后竟然同意了他们交往,后来周晓楠才知道,父亲对严昊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婚前不得同居。
之后严昊果然遵守了约定,那段时间是他们最浪漫的一段时光,他们共同分享喜悦,互相抚慰忧愁,直到走入婚姻的殿堂,在泰国浪漫的夜风中,他们终于真正拥有了对方,每一个缠绵无尽的夜,他们像孩子一样幸福的索取着对方的一切,美好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回程的飞机上,在最后的时刻,两人紧紧相拥,他们只想把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