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簌在殿外等着,殿内是两国在谈判,太阳快要西落时,门才打开,见到容知衍出来,灵簌快步走上去。 “容将军。” 使者惊诧道:“巫师大人。” 四目相对,容知衍愣怔,墨色瞳孔倒映出灵簌小小的身影,万千愁绪涌上 ,那个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姑娘就在他面前,少女像是受了委屈,眼尾泛着红晕。 “簌儿”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始终没有把她揽在怀里。 灵簌突然扑在他怀里,低泣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给你写信,你为什么不回我我等了你那么久,你为什么不肯来。你知道不知道,我差一点就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容知衍没有见过灵簌这么脆弱的时候,依偎在他的肩膀里,委屈的就像是受伤的小猫,似乎要将所有不甘和委屈都倾诉出,衣襟瞬间湿了一大片,她瘦弱的肩膀猛烈抽颤。 容知衍安抚她的肩膀,轻声道:“是卑职失职,卑职来接郡主回家。” 灵簌在他怀里哭了好久,终于抬起头,“你你让我好等” 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往下掉,碧蓝色的瞳仁受尽了苦楚,难掩悲痛。容知衍抬起袖子帮她把眼泪擦干净,涩声道:“不哭了。” 在那段孤立无援的日子里,她是独守着唯一信念熬过了无尽的苦难与深渊,她认识的容知衍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祁夜弃在殿内看了良久,眉头紧蹙,狠狠讥笑了一番。 好一对琴瑟和鸣的佳人,可他就是看不惯。 臂弯被人扣住往后拽去,灵簌抬头看见祁夜弃,猛然一怔,泪眼涟涟的眼睛止住了哭泣,犹如受了惊吓,慌得把手甩开。 她哪来的这么大反应,跟见了鬼似的。 祁夜弃晦涩的目光如寒针一根根针刺在灵簌身上,灵簌浑身不自然。 灵簌不知道她哪里又让他看不顺眼了,问道:“干、干什么?!” 容知衍道:“陛下!” 容知衍刚要上前,祁夜弃抬了抬手,目光却还锁在灵簌身上,半晌,兀自淡晒道:“抱歉,刚才弄痛你了,但也不应该跑到容将军面前诉苦啊,你跟我说,下次注意分寸就好了。” 灵簌:“?” 容知衍黯然,静静呆在原地。 使者狂抽眉心。 灵簌道:“什、什么” 祁夜弃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药瓶要放到灵簌手里,灵簌紧握着五指,死活不展开。 祁夜弃不怒反笑,硬是掰开了灵簌的手,将药放到她手里,道:“你背后的伤还没有好,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也不能帮你上药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灵簌呆愣,祁夜弃抬手摩挲灵簌细腻光滑的脸颊,俯下身掰过灵簌的头,贴在她耳朵上十分留念道:“不必害羞,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见过。” 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容知衍耳朵里,字字锥心,仿佛抽了魂一般,目光且恨且怨。 可他恨的是自己,怨的也是自己。 使者不敢再听下去,朝远处走去,避开他们。 灵簌恼羞,猛然去推开他,祁夜弃却霸道得环过她的肩,压低声音说道:“别不知好歹,他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就是我最大恩赐。你要是再敢乱动,我也不妨将他就地斩杀。” 他贴着灵簌的耳朵极近,像是情人相互依贴。灵簌没有再试图推开他,手慢慢垂下。 灵簌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祁夜弃磋磨她的头发,爱不释手,突然含咬住她的耳朵,柔声细语道:“不做什么,我呢,见不得有情人好,就喜欢棒打鸳鸯。” 灵簌:“” 祁夜弃厮磨了好一会,松开她,挑眉笑道:“想清楚了?确定要跟他回去。” 灵簌看向容知衍,坚定点头。 “行,别后悔。” 灵簌道:“不后悔。” 容知衍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往返京城路程遥远,这些日快马加鞭的赶往天齐国,还没作休息就又要赶回去,再强壮的身体都吃不消。 灵簌考虑到这点,但她没有灵力了,不然一道传送符就能直接回去。 容知衍的扶她上了马车,灵簌忽然想起了十二时方镜,用十二时方镜回去,就可以大大缩短车程了。 灵簌道:“等等。” 容知衍道:“还有事?” 灵簌跳下车折回去找祁夜弃。 “九、九叔,能否借
我十二时方镜一用。” 祁夜弃道:“想要啊。” 灵簌点头,“嗯。” 祁夜弃道:“不给。” 灵簌:“” 还以为跑回来是后悔了要回心转意,结果是为了方便自己的小情人,做梦去吧,跟别人走,还想图省事。 灵簌灰心丧意的回来,容知衍见她心情惆怅,问道:“怎么了?” “没事。” 灵簌低叹,却忽视了容知衍失落的目光。 几天的路程行至到京城,灵簌坐在车窗边,撩开帘子往外看去,入目俱是衰败场景,上次经过廖军偷袭,京城繁华的景象就此落空。 灵簌放下手,靠着车窗双目放空,半晌,揪着自己的耳朵,惶惶不安道:“也不知道皇爷爷看到我这幅模样,会作何感想?” 南盛国的安乐郡主早已风光不复,巫师大人头衔也不保,她已经没有法力了,武百官会怎么看待她,以后也不能驱鬼除妖,百姓还不会喜欢她么?! 要是顶着这副模样被人瞧见,定然会引起哗然和嘲讽。 容知衍觉得眼前的人也还是只是个身量未长成的小姑娘,她这幅模样颇带几分可爱,柔声一笑,抬起她的手放到自己手心上。 “不管变成什么样,你还是你,圣上依旧喜欢你,百姓也还会爱戴你。” 灵簌垂首道:“真的么?” “真的。” 二人正在交谈,车外面传来喧哗,路上的行人起了争执。灵簌这次回国,是受了圣上密召,陪同出行的侍卫也都是穿着常服,百姓无知,看不出车的来头,争吵的人在路中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使者刚要下车,容知衍劝住了,必要时期还是不要声张,绕道而行吧。 车子改变了路道,一阵清风拂过,轻纱车帘撩开了一个角,灵簌瞥见了路中央一张熟悉的面孔。 灵簌心顿然一惊,叫停了车子就要下去,容知衍先她挡住车门口,道:“先戴上帷帽吧。” 灵簌愣了愣,反应过来接过容知衍递来的帽子戴上。 路中央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形销骨立,头发也乱糟糟,几个店铺伙计拳打脚踢,女子只是抱头蜷缩,没有反抗的意思。 “臭要饭的,都偷了几次了,还偷——” “你是死活不改,非得让我们打死你才行——” “这个月都第二次的,再敢来就把你的手剁了喂狗——” “” 行人指指点点,灵簌拨开人群走上前,伙计们已经打完离去。 人群堆里有个小孩,脚边散落个脏兮兮的黄面馒头,女子不顾身上的疼痛就要爬过去,眼看就要抓起地上馒头时,小孩心血来潮,一脚踢飞了馒头,路边的野狗还以为是赏赐它的,叼起来就跑。 “不、不要——” 女子想要站起来与狗争食,但刚被人打断了腿,根本站不起来,眼睁睁看着今晚的晚饭被狗吃掉。 小孩觉得好玩,拍着双手哈哈大笑。 “臭要饭的阿娘,她是来要饭的么” 小孩的妇人道:“不许这么说,没有礼貌!” 灵簌怔怔,上前扶起地上的女子,拨开她散落的头发。 “十四” 女子呆滞的目光换回来一丝神志,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都快忘记这个称号了。 她循着声音,想要撩开面前的围帽纱布,但看到灵簌身后穿着昂贵衣料的容知衍后,又怯怯地不敢。 她是怪物她不配。 推开灵簌就往后瑟瑟退去,“我不是,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灵簌道:“我是十七,我是十七啊。” “什么十七,我根本不认识,我就是乞丐,小姐,你真的认错人了你松开我,你放开!!” 灵簌抱住她,安抚着她的情绪道:“别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十四嚎啕大哭,她不敢去认十七,她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十七。 一年前,她逃出歧周城去寻梦寐已久的郎君,却发现期许良久的郎君早就另娶他人。若是因为她的模样遭受郎君嫌弃,她也认了,但后来才得知,她被卖入云香楼全是心上人一手撮合,她的心上人为了娶高家之女,与云香楼的班主串通,把她拐进了云香楼卖掉获得了一笔钱,才有了钱去娶心仪之人。 她苦守三年,只为出来后再去赴年少之婚约,却发现她的郎君早已有了
心仪之人,而那心仪之人并非是她。 “他骗了我,他不喜欢可以说啊,我远离他就是了,为什么要骗我呢。我好痛,十七,我好恨啊。” 灵簌安抚她,哭着哭着就昏过去了。灵簌叹了口气,让人送到马车上。 容知衍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灵簌道:“先带回宫吧,她没有家,我不放心。” 淘气小孩刚走了两步,回头看到小乞丐被人抱到了车上,气不过又折回来,伸手去推灵簌。 小孩很虎势,手劲也很大,灵簌防不胜防摔倒在容知衍怀里,帽子也随之掉落,露出一头白发。 周围人都惊呆了,小孩的母亲本想教育孩子两句,一看到这幕,惊地也忘记上前了。 小孩也没想到,呆呆的立在原地,半晌,张嘴大叫道:“啊——,怪物,又是一个怪物!” 灵簌慌忙去捂耳朵和头发,但已经来不及了,行人已经看她的面容,惊讶道:“巫、巫师大人!” “巫师大人变成妖怪了——,阿娘,你快看,巫师大人变成妖怪了。” 小孩哭喊着去找母亲,妇人捂着孩子的眼睛赶紧转过头走了,行人纷纷小声道,灵簌慌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我不是怪物,你们” 她解释不清,一张张带着嫌弃厌恶的嘴脸看着她,像是取笑嘲弄,无论灵簌怎么去跟他们解释,他们压根没有要听的意思。 那小孩还是一年前灵簌从高台上摔下来,他指着灵簌对母亲说长大以后要娶她,如今却也因为她长了一双狐狸耳朵而受到惊吓。 小孩如此,大人更何况呢。 容知衍捡起地上的帷帽给灵簌带上,扶着她上了车。转身对身后的侍卫道:“拿下!” 妇人早在刚才就看出了容知衍的身份,加快脚步往前走,却被后面追来的常装侍卫扣住了肩膀。 容知衍道:“诋毁皇家,便是妄言之罪,带去刑部处理。” “不必了,放了她们吧。”声音从车内传来,语气忧伤。 大人不追究,侍卫也只能遵从,松开了手。小孩吓得脸都白了,妇人抱起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生怕下一秒反悔人头落地。 容知衍坐回车里,灵簌早已摘掉了帽子,双手捂着脸道:“其实,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但是真正来临时,我又有些逃避,我可能太懦弱了。” “簌儿,这并不是你的错。” 灵簌继续道:“我可能真的错了,我在地牢那段时间,也曾想救出他们,但他们不愿走,我一开始不理解,但当我看到十四时,我就想明白了,我确实是自作多情,考虑欠佳。可能,我一开始就错了。” 容知衍道:“不是这样的,簌儿你听我” 灵簌目光黯然,道:“九叔跟我说,如今这般局势都是我咎由自取。如今,我信了。” 容知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灵簌现在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是什么。 灵簌抬起头,目光染上一丝猩红的光晕,“他们根本不配得到神的庇佑。” 容知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