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赌吧,娘娘。”
人声鼎沸的瀚王府里,有人站在角落里轻轻笑了笑,抬头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一双眼里仿佛装着世间万千:“要开始了,阿寻,这是你最后的赌场,对吗。”
齐雅韵的闺房里,秦寻雪站在她身后百无聊赖,对着光抬起手,看着手指上套着的银制护甲,上头掐丝做了几朵海棠花的模样,点缀着几颗红宝石,是她很喜欢的一副护甲。
订婚宴是女方为主的宴席,男方自然要出席,但最主要的还是在众人的见证下替女方挽发。大齐有挽发便是妇人的习俗,有些发髻样式只有妇人才能挽,有些发髻样式只有少女能挽。一般而言闺阁女子和已经出嫁的女子都会挽着合适的发髻,以便旁人一眼便能看出她们之间的区别。
只有秦太后肆意惯了,她喜欢挽什么就挽什么,有时候会被教养嬷嬷们唠叨教训,她们一点都不怕秦寻雪,纵然知道秦寻雪心情不好的时候真的会让她们丧命,却还是坚持不懈地谏言,秦寻雪看着她们就头疼。今日秦寻雪老实地挽了一个凌云髻,头上戴着的面首由碧绿的玉石做成,点缀在金色的发链间,还有珍珠点缀其间,看起来贵不可言。
秦寻雪站在齐雅韵身后,透过铜镜打量着她,语气含笑:“今天看起来倒是挺好看的。”
秦寻雪光明正大打量齐雅韵的时候,齐雅韵也在悄悄透过铜镜看着她。自从上次留仙裙一事后,齐雅韵自知自己永远得不到秦寻雪的原谅,自然伤心了好长一段日子,但秦寻雪的任务还是要执行的,齐雅韵做得很好,但她一直不敢再见秦寻雪,连密信都是借着齐永橡的手发出去的。
她当真害怕看见秦寻雪平静的模样,那和宣判她的死刑没有两样。秦寻雪昏迷后齐雅韵自然慌乱了好一阵子,她当然知道秦寻雪计划的一部分,即使这件事她基本上不用插手,只需在秦寻雪醒来后帮着散播谣言便是。但齐雅韵还是很担心她,所以今天秦寻雪要来,齐雅韵总是有些紧张,明知这是一场鸿门宴,她却在为一些不相干的事情紧张不已。
偏偏如今秦寻雪只是这样轻佻地说着话,看起来毫不在意,这让齐雅韵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很是失落。
齐雅韵生得一张桃花面,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翠,眉眼间全是热烈赤忱的笑意,一双眼睛总是带着惊心动魄的自信和骄傲,看起来就如同火一般赤忱热烈,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当年齐雅韵一袭红裙打马过街,骑在高头大马上眉眼艳丽,带着绝对的骄傲和高傲,策马过街时,总是能不经意闯入很多郎君的心里,称得上一句京都里最艳丽的芍药。
但齐雅韵本人并不喜欢旁人把她比作花,每每听到这种话,她都会嗤笑一声,扬起鞭子打断旁人的话。她说:“本郡主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花,也不屑于做什么艳丽的芍药,把本郡主比作花,你们有这个资格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秦寻雪摸着齐雅韵披散着的长发,就算齐雅韵没有回话,秦寻雪也依旧是一副愉悦的模样,语气含笑:“说起来,当年他们都把你比作什么,最艳丽的芍药?”
秦寻雪也不喜欢这样的话。那些京都里的郎君高高在上,肆意评判着京中的贵女,用花来比喻她们,其实是看不起那些贵女的。凭什么女子一定要做娇弱的花,凭什么要被他们这样肆意评价?秦寻雪觉得这样不对,但不妨碍她如今旧事重提。
——毕竟,齐雅韵脸都绿了的样子真的很好玩。
齐雅韵说话的时候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娘娘很无聊吗?前面宴席里来了很多人,娘娘不用去招呼吗?”
这是句废话,谁敢让秦寻雪招呼。
秦寻雪面色不变,没有被齐雅韵的话干扰。她若有所思:“说起来,秦静芷当初在京中被那些人称作什么?年纪大了总是容易忘事。”
她如今才堪堪二十,虚岁也不过二十一,哪里称得上一句“年纪大了”。真的比秦寻雪大上五六岁的齐雅韵懒得反驳她明显的瞎话,接上了她的话:“好像是大齐唯一纯白的茉莉花。”
“……”秦寻雪沉默一会,盯着齐雅韵不说话。
“看我做什么,被恶心到了我不会负责的。”齐雅韵莫名其妙,“是你要问的。”
秦寻雪总是不喜人在身边伺候,如今齐雅韵已经梳妆得差不多,就等着吉时一到开始仪式便是,所以秦寻雪毫不客气地把人都赶出去,如今只剩下他们俩了,齐雅韵说话自然要轻松不少。
“……这个称呼秦静芷知道吗?”秦寻雪有气无力地靠在贵妃榻上,倒是很自然。
齐雅韵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的动作,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接着回话:“她当年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隐晦地朝谢逸表达了一点对这个称呼的不满,自然有人愿意替她出头处理这些事。”
“倒也猜到了。”秦寻雪向来是不管这些情报的,身边也没个这方面的能手。要不然也不至于五年了都没建立起完全属于自己的情报部门,还要算计秦静芷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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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来是会利用旁人的,哪次不是这样,纤尘不染,但事情都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齐雅韵隐晦地透过铜镜看了一眼秦寻雪,她面前这人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只是秦寻雪同秦静芷不一样,她明明有能力置身事外,却一定要以身试险,追求死亡。
“打个赌吧,阿寻。”齐雅韵忍不住开口,“若是我赢了,你能不能多留下一年?”
秦寻雪伤还没好全,站着和齐雅韵说了会话便变得有些懒散,她如今倚着贵妃榻,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着齐雅韵,没说答应不答应,只是说:“你是今天第二个说想要和我打赌的人。我不想赌了。”
齐雅韵的脸色一沉,心里盘算着到底会是谁同秦寻雪打了赌。
“而且,这个赌约我做不到,”秦寻雪慢吞吞开口,“我没办法多留一年,留不住的。”
齐雅韵脸色一变:“可是身上的毒的缘故……”齐雅韵是极少数知道她身上有毒的人,旁人只知秦寻雪靠着某种方法变得不再孱弱,也知此种方法带来的弊端很是强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身亡。只有某些人知道,秦寻雪以身试毒,如今怕是命不久矣。
秦寻雪见她一副吃惊难受的模样,把头埋在软乎乎的枕头上,说出来的话被模糊,听不太真切:“……没关系的,不是什么大事……能活下来也是赚了……是件好事。”
齐雅韵听不太清秦寻雪说了什么,下意识皱眉,问了一句:“阿寻,你说了什么?”
秦寻雪说话的声音一顿,她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发髻微微有些乱,她扬起一个无辜的笑,看起来生动可人:“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是,不必追问。……说起来,怎么庆玉还没到。”
齐雅韵知道秦寻雪不想说的话谁也逼不了她,纵然再无奈,齐雅韵还是下意识回了她的话:“姑母大概要晚些时候到,左右离吉时还有好一会,姑母说自己不喜人多,大概不会来得太早。”
庆玉长公主回宫后倒是给好些皇亲国戚写了信,都没有瞒着秦寻雪,甚至还主动让她的人检查了一番,秦寻雪自然知道齐雅韵在说什么,她心里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看见她若无其事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