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何不再送娘娘一套留仙裙呢?”
周泽年留下这句话就走了,他走得很快,没有丝毫留念,瀚王府上下无人敢阻拦他。
齐永橡如梦初醒般赶上他,亦步亦趋把人送出瀚王府。周泽年没有同齐永橡说什么话,他走得很快,腿还没有好全的齐永橡有苦难言,候在周泽年身侧的福德拦住了齐永橡,他低声说:“世子莫要相送了,殿下此刻心中思绪万千,世子还是回去看看郡主的好。”
福德的意思基本上就是周泽年的意思了。齐永橡本就不太想同周泽年待在一起,不知为何,他有几分恐惧同周泽年待在一起。
于是齐永橡顺理成章地回到了齐雅韵的屋内。他并没有绕过那个屏风,只是犹豫着开口:“阿姐,你现在还好吗?”
齐雅韵说的那些事他也并不知情,这也是他第一次知晓姐姐还有这样的过去,除了震惊外,他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毕竟对齐永橡而言,这件事他帮不上什么忙,也早已过去,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他的阿姐。
齐雅韵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她抬起头,隔着屏风看向齐永橡,声音很沉,带着几分克制的激动和紧张,她说:“阿弟,你安排一下,我要悄悄入宫,去见秦太后。”
另一边,旁人看不出来,福德却能看出来周泽年是生了好大的气。他脚程快,很快就赶上了周泽年。瀚王府在玄清帝时期扩大过,喜怒无常的玄清帝当真喜爱他的侄女,为了齐雅韵扩大了瀚王府,周泽年走得很快,但也要一会才能走出瀚王府。
瀚王府明面上同秦太后断了关系,周泽年走得是偏僻的路,一路走来并没有碰见任何人。
福德赶上周泽年,低着声音,悄声宽慰自家主子:“殿下,左右这件事已经过去好些年了,不必为此生气。”
“你觉得我在气什么。”周泽年走得很快,气息却丝毫没有紊乱,福德想,殿下果然是娘娘的血脉。
福德这样想着,嘴上却很快就接上了话:“奴才哪里敢妄自揣测殿下的心思。”
“在大齐皇宫里就跟着他们学会了这么说话?”周泽年轻笑一声,没什么责备的意味,“好的不学,净学些乱七八糟的。”
福德嘿嘿一笑,知道自己也算是宽慰了殿下一番,接着,他正色回答道:“殿下可是因着那崇宁郡主不识好歹,不辨忠奸而恼怒?”虽然福德还是不喜欢秦寻雪,但他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周泽年偏过头看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却只是摇摇头:“气这做什么,她那时年纪也不大,哪里能次次都做出正确的选择,若是我在那种情况下,也说不定会被亲人所迷惑。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我确实在气齐雅韵。”
这话倒是像在替齐雅韵开脱,福德有些不解:“那殿下因何动怒?”
周泽年笑:“她明明知道的,阿寻的信任很难得,但她还是背叛了阿寻。她哪里不知阿寻很少信任旁人,不过是仗着自己被信任,所以肆无忌惮罢了。如今,她想要忏悔也不一定是真的想要求得阿寻的原谅。……不过,我倒是希望她是真心的。阿寻受过的苦,她也得尝尝。”
真是偏心到没眼看了。福德自然不敢说这种话,他只是陪着笑,对周泽年说:“殿下对秦太后的情意,秦太后迟早是会明白的。”
已经明白了。周泽年想起了被他拥在怀里的秦寻雪,眉眼精致,却从高高的神座上走下来,为他展颜一笑。想到这里,周泽年有点脸热,步子也慢了下来。
“出京前,替我做件事。”他很快冷静下来,这样低声吩咐福德,他探查过了,周围没有人能听见,于是他说,“让镖局里的人去查查,有没有玄德帝身边的旧人还活着,我总觉得,这位短命的皇帝,不止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他同太后娘娘之间,不应该只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周泽年当然不喜欢齐峥,但从齐雅韵嘴里听到的消息判断,他敏锐察觉到秦寻雪和齐雅韵眼中,秦寻雪和齐峥之间的关系有点不一样。他不是不相信秦寻雪,只是,秦寻雪可能有些不想提起的过往。
周泽年不想触碰秦寻雪的伤口,但他对这个同他有几分血缘关系的表兄莫名好奇,他想知道齐峥,但不能惊动秦寻雪。于是他只能这么迂回地探寻着。
福德俯首称是。突然,周泽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脚步一顿。福德沉默地跟在周泽年身后,也停了下来。
周泽年说:“有没有办法,同谢家那位搭上关系呢……或者,郑奕会不会知道什么……”
他们两人低调地出了瀚王府,一直候在外头的黑骑卫小心确认过瀚王府附近没有世家的人,他们快速离开了瀚王府附近,骑上了马,光明正大地离开了京都。路上,他们没有被任何人阻拦。周泽年最后还是收下了秦寻雪要他带着的那支黑骑卫,过了自己身边的明路。
归时,周泽年满心惶惶不安,离时,他依旧心事重重,但心中多了几分笃定和安定。周泽年想,阿寻的愿望,我一定要帮她完成,就算赌上一切,也在所不惜。
在周泽年离京的时候,他离京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被送到了白家。
苍白纤细的手拾起那张写着情报的纸,这几日足足瘦了一圈的白木熙如今神情憔悴,但眼中满是野心勃勃。他垂眸看着纸上所写的情报,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把纸放在了烧着的炭火上。
他死死盯着火舌渐渐吞噬白纸,喃喃自语:“倒是好运气,谁人都看到了你回京,谁也动不了你。呵呵……周泽年,你怎么敢!!我一定会得到她,一定……”
“来人,去请端王殿下来,这么长时间了,他也该有所作为了。”
屋檐上,有人悄然离去,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他蒙着脸,冲着交班的同僚遥遥一望,便悄然消失。
他身轻如燕,不过一刻钟便出现在了慈宁宫,跪在秦太后面前,向秦太后汇报今日白木熙见了大周端王一事。
换了一身墨绿色衣裳的秦太后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还没等她说什么,便有人在外头高声道:“崇宁郡主,这不合规矩,您无召不得擅闯慈宁宫正殿!郡主!郡主!”
秦寻雪皱眉,抬眼看了下头跪着的黑骑卫一眼,黑骑卫会意消失在殿中。
外头,齐雅韵推开拦在身前的小宫女,语气平静:“我要见娘娘,出了什么事我一力承担,不必慌张。”
没有人敢拔刀对着她,小宫女年纪不大,但忠心护主,死死拦在殿前,不肯让齐雅韵前进半步。
“娘娘有令,候在外头的人都进正殿去。”鹂雀悄然出现在殿门口,巧笑嫣然,语气却很冷,“见过崇宁郡主,郡主这边请。”
她这么说着,好生安慰了一通小宫女,然后才把齐雅韵领进了殿内。说是都进正殿,但最后进入正殿的只有齐雅韵和鹂雀两人。
齐雅韵神色不明,她指尖微微蜷缩,有些突如其来的紧张。
“怎么今日突然要来,怎么没给我递庚帖?”进了殿内,秦寻雪没有看齐雅韵一眼,她手上在练字,语气平静地问齐雅韵,好像丝毫不知周泽年先去找了齐雅韵。
齐雅韵看着她,并没有那么多废话,她只问一句:“你喜欢那件桃红色的留仙裙吗?”
秦寻雪手一顿。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正眼看了齐雅韵:“问这个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齐雅韵却逼问她,语气尖锐:“你不是已经把过去的事告诉了周泽年吗,他来问我了,我只想知道,你真的很喜欢那件桃红色的留仙裙吗?”
秦寻雪看着她,却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秦寻雪眉眼弯弯,她很容易就猜到了是什么事,于是她问:“是周泽年说了什么,对吧?你想问的,不是我到底喜不喜欢那件留仙裙吧?”
齐雅韵真的想问的,是秦寻雪到底有没有原谅她。两人之间隔着五年的时光,她们对上了眼,一个眼神坚定,一个眉眼弯弯。
齐雅韵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她就这么固执地盯着秦寻雪的眼,语气很认真,像是她过去一如既往所做的那样:“我想知道,阿寻如今更喜欢什么颜色的留仙裙。”
秦寻雪笑了,她直视着齐雅韵的眼睛,语气玩味,却字字清醒:“我什么都不喜欢。我喜欢的,是年少时,鲜衣怒马的齐雅韵送给我的留仙裙。崇宁,太晚了。”
齐雅韵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