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园内玉池边，胡静仪满是怒意看着眼前人，手心都不由得攥紧。 对侧人蹙紧了眉头，似乎不理解一样问道：“谁给你气受？” 没等人回答，她接着又说道：“里头坐着谁我自然知道，今日各位姑娘来做什么我也知道，可那又怎样，纵然你是出身胡家，你也不能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胡静仪闻言更是怒上心头，手中拿着支钗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撞了我弄断了我的钗子，还说我强词夺理？这又是什么道理？” 徐青竹正了神色，语气寡淡说道：“撞了你是我不对，可方才我便已向你致歉，至于你这钗子我自会赔，我徐府虽不比你胡家金贵，却也不差这几两钱。” “我难道差你这几两钱不成？”胡静仪气出了笑声，一字一句道：“这钗子是从前我娘给的，你如何赔？” 徐青竹一愣，神色不禁略微怔松，只这一晃神，这对峙便落了下风。 胡静仪两步上前，扯住徐青竹袖子，“走，跟我去见胡婕妤，咱们今天好好论个公道！” “你……放手！” 徐青竹不习惯被人这样攀扯着，下意识就将人挥开，不想胡静仪此时正在气头上，一时没站稳差点跌倒在地。 像是一瞬间突破了个口子，胡静仪身后婢女看人上了手，急忙上前将人掰开，徐青竹这边自是也不落后，婢女连忙护着自家小姐，两边人便撕在了一起。 闻声围过来的人愈发的多，看到池畔两人后也没个人敢上前插手。 自前些年各大世家短暂失意后，万都之中，沈家多年权贵依旧，赵、张二家不平不起，韩、陆两家眼瞧着要更上一层楼，却又在几年内熄了火，只有胡家好不容易迎来眼下风光，像是熬出了头。 今日说是选妃，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身份尊贵，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出身自不能差，要选合该是从几个富贵家族中选。 各家之中以沈家为首，可沈凌如今尚在朝为官，自不会参与这选妃。与之相同，赵玄霜进了宫做女官，也不会参与其中。韩陆二家早已嫁女入太子府，而张家这一代并无女儿，张之缘只有张延锦那么一个儿子，自是更与此无关。 数来数去，也只有胡家最为合适。 何况前些日子胡家大公子刚刚被调去了太子身边，今日又是胡婕妤主持选妃，这结果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了。 故此，胡家小姐是万万惹不得的。 她们今日来，也早早被家中双亲叮嘱过，切不可与胡家起冲突。 可偏偏这徐青竹出身徐府，其父是一向不给任何人面子的吏部侍郎徐远。吏部是天官，虽说权势不大，可也不是她们轻易惹得起的。 眼下这两人撕斗起来，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委实是为难她们这些人。 不知是谁揪到了谁的头发，沈凌和陆晴明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二人撕斗之间，一人向后退了一步。 她们本就在池边，厮打之时更是悄然间迈近了池子，这一步踩下去便踩了空。 “空青！”沈凌瞪大了眼睛急忙唤出声。 没等她话音落，空青就已经脚尖轻点几步上前，一手扶着一旁木栏借了个力，另只手抽过一旁不知哪家姑娘的团扇，用力在人身后拍了一下。 胡静仪本还慌着，下意识松了揪住徐青竹的手，却被眼前人拽住了衣袖，而后她腰间一疼，力道抽得她猛然又向前扑去，正正和徐青竹跌在了一起。 见人没事，空青松了一口气，她低头看着手上变了型的团扇，撇了撇嘴道：“好好的扇子，可惜了。” “这位小姐，一时情急拿了您的扇子，空青在此向您赔个不是。”空青弓着身子，将扇子双手呈递给那还没反应过来的姑娘。 “这扇子是我的婢女损坏的，实在对不住。”沈凌缓步上前，“还请姑娘告知名姓，过会子我派人将赔礼送去府上。” “啊？”姑娘终于反应过来，看到沈凌一身绯红官服，愣了愣神后忙道：“不、不用，不用了，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沈大人客气。” “大家小姐大打出手，真是一出好戏啊！”陆晴明抬步走到沈凌身侧，看了眼惊魂未定的胡静仪，笑道：“阿凌，这扇子不若我替你赔了，就当是我今日心情好。” 场中各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福身行礼。 陆晴明几年前便已嫁入太子府，沈凌更是从未在外露过面，她们这些未进过宫的姑娘今日初见这二人，又是好奇又是胆怯，不少人行着礼还勾着头悄悄窥着人。 陆晴明也不管这些，只轻轻挥了挥手，冲着仍在地上的两人不紧不慢道：“虽说宫里的地金贵，如今又是春天，不比
寒冬腊月，可到底地上也凉人，二位姑娘还是快些起来，别好好的进一趟宫，出去就病了谁，那可就不好了。” 胡静仪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看着徐青竹，被一旁的婢女连搀带扶带着站了起来，她面色有些窘迫，冲着陆晴明和沈凌福身道：“陆侧妃，沈修仪。” 徐青竹起身后也有些挂不住，强行稳了声音道：“陆侧妃，沈修仪。” 陆晴明点了点头，侧眸道：“这么多世家姑娘，这大场面我可没见过，沈家大小姐，沈修仪，你看该如何啊？” 沈凌眉间微挑，反问道：“太子殿下选妃，晴明不好好看看？” “哎呦，我不过是侧妃，今日是选正妃，我看哪门子的。”陆晴明莞尔轻笑，忽地，她指了指从内侧赶来的人，“这不是正主来了，左右我们也一头雾水，不妨跟着听听，看到底是唱得哪出戏。” 胡婕妤一脸急色走近，看到园内情景却是一怔，本来冷着的脸色顿时更加阴沉。 她迈步上前，瞥见沈凌和陆晴明面色又是一转，也没理二人，一言不发将胡静仪拽到身边，僵着声音向人问道：“怎么回事？” 陈淮跟在胡婕妤之侧，他本就心情不愉，眼下宴园闹了事，自是更加烦闷，又看到沈凌和陆晴明走在一起，听到陆晴明那不阴不阳的话，陈淮憋着口气，冷冷看了人一眼。 陆晴明收到那眼色笑得却更加欢畅了，还惊动了一旁的沈凌。 沈凌略过胡婕妤那奇怪的神色，偏头问道：“笑什么呢？” “没笑什么，只是看见了活的茄子，有点新鲜。” 她声音不高不低，一旁的姑娘们听得不真切，陈淮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顾忌着这么多人在场却也没发作什么，只上前沉色道：“侧妃和沈大人为何在此？” “殿下还是快些看看，您的待选正妃们发生了何事，妾瞧着可热闹得很呢。”陆晴明面不改色回道。 作为今日主持选妃之人，胡婕妤轻咳一声正了正脸色，打断两人你来我往，吩咐道：“都先进去吧。” 入了宴园，陆晴明轻笑不语，看都未看陈淮一眼，转身坐到了沈凌身边，撑着头扫过陈淮愈加难看的脸色，不紧不慢道：“胡婕妤今日可得好好问问，这胡小姐和徐小姐到底是有何冲突，竟让这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厮打起来。” “若她们只是厮打也就算了，偏偏选在玉池边，若不是沈修仪的侍女身手好反应迅速，怕是此刻都成了落汤鸡，出去让人看了，还以为婕妤招待不周呐。” 胡婕妤眸光沉沉望着胡静仪，又扫过徐青竹，肃声问道：“静仪，青竹，这是怎么一回事？” “姑母容禀，侄女同徐小姐……”胡静仪此时像是变了个人，方才还跟人剑拔弩张，如今却端着大家闺秀的仪态，平和道：“只是误会。” 若非她衣衫还皱着，竟全然看不出她才与人缠斗过一番。 陆晴明见了此情形，眉间不由得轻轻挑起，她压低了声音道：“倒是变得快。” “误会？”胡婕妤眉头紧锁，追问道：“你二人这番厮打，甚至差点落入水中，如今你却说这是误会，静仪，这当真是你真心之言？” “姑母，侄女的确只是与徐小姐生了误会。”胡静仪垂着头，顶着徐青竹诧异的目光继续开口：“徐小姐和侄女不小心撞在了一起，侄女的一支钗子摔坏了，侄女才和徐小姐起了冲突，左右不过一支钗子，侄女请人去修整便是。” “青竹，你如何说？” “是臣女撞了胡小姐，原是臣女之过。胡小姐宽宏大量，臣女实在羞愧不已，钗子修补之事，凡臣女力所能及之处，臣女必会相助。”徐青竹挺直脊背，冲着沈凌一方又行了个礼：“适才未感谢修仪相救，青竹在此谢过。” “你们这……”胡婕妤愈发不解，目含疑惑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最终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自己的事，你们自己做主。” “只是今日是在宫中，这般行径着实不妥，待回去后，你二人便闭门思过半月，好好反省反省自己。” 正主都说了，她也没办法做什么，今日正事不在此，及早将事情解决，她才好回去跟宏元帝交代。 场内，胡静仪徐青竹二人自以为无人察觉，偷偷瞄了对方一眼，对上视线后都是一愣，随即又各自偷偷移开，低声应下了胡婕妤的话。 “哎呦，原是场误会。”陆晴明眼见事情将息，也不欲真的让这两位姑娘唱什么戏，她似笑非笑瞥过面无表情的陈淮，直接将今日正题引出：“既然都说是误会，我瞧着天色也不早了，太子殿下和姑娘们正好都在，不若就此选一选正妃，皇后那边还等着我带消息呢。” 本还在作壁上观的陈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