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怎会是奸佞呢?
他字字句句考虑的,莫不是家国军民。
只是谈判桌上的大义凛然?
严季初觉得不是。
乌兹拉图鲁已是败军之将,若非所念为边境和平,他大可以不同意乌兹拉图鲁的提议,直接跟白沙、辽金开战,将大晟的铁蹄踏遍辽沙部族,将辽沙部族就此划入大晟的版图。
一个有野心的人,该有这样的野望。
但强烈的手段,势必激起辽沙部族的仇视与反抗,战争一旦打响,本就受苦颇多的边境军民,必然又要陷入新的苦难之中。
且那样的大战,少不了要向全国征兵、征粮,徭役赋税加重,本就只剩个空壳维持着表面和平的大晟,将更快地走向分崩离析的结局。
如今虽仍是出兵远征,但打着援助白沙国和为复仇而讨伐辽金国的旗号,将大晟与整个辽沙部族的矛盾,转化为大晟辅助解决辽沙部族之间的矛盾,情况将会缓和很多。
他们只需要以复仇之名针对辽金国就行,其余辽沙部族的仇恨,可借由白沙国化解。
如此,既与白沙国形成暂时联盟,达成邦交;又可彰显大晟国力,威慑域外;战场从大晟边境转移,也让边境能够得以休养生息。
一举多得的好事,扣到黎安头上的,大抵会是一顶“欺软怕硬,只会窝里横”的黑帽子。
他大可以不用挨这个骂,当他的孤高看客,享最后的荣华,将烂摊子都丢给日后的小皇帝。
严季初不清楚黎安想要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如世人所见的那般,野心勃勃,昏庸无道。
或许,万一呢?万一他所有的“野心勃勃”、“昏庸无道”,都是为了给小皇帝铺一条康庄大道……
往日与之相处的种种浮现眼前,严季初终究是按捺不住,在某夜避了人耳目,悄悄潜入了黎安帐内。
黎安在躲着他,不愿他被人划归到跟自己同一阵营。
从湖州、岳州的兵将到之后,黎安就不曾跟他有独处的时候,偶有见面,也是各种挑刺。
若这都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严季初觉得自己三年的朝堂就真是白混了。
他在用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方式,保护自己,甚至将先前与自己一同作战的事,都借由边将的口,被含混模糊成了见不得他舒坦,刻意寻衅滋事,给他添堵。
可在战场之上,他分明是在护着自己。
人就是那么怪。
有的事不想还好,一旦想到了,就什么都能往上面靠。
看似将张潜架在火上烤,却让他在小皇帝身边受到保护;看似不满自己在朝堂上的顶撞,亲自来做了这个督军,却因此为自己拦下了许多朝臣的小动作;看似任性不听号令,摆了跟自己作对的嘴脸,却是处处相护,时时相救……
思绪一旦从理性往感性偏移,往往就会变得不可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严季初知道眼下不是探讨某些问题的好时候,可就是难以遏制那躁动的心,想去确认一个答案。
至少……
至少,他想知道,那人不是必除的敌人。
君与国之间,他想兼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