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廷昀有些回忆不起来他和崔时雨“分手”时的最后一个画面。那个画面是朦胧的,旖旎的,潮湿的……空气里有八重樱的香气,窗外是属于阪城独有的霞光和夕阳。
榻榻米在她脊背上印出了纹路,他入侵到极致时一遍遍要她回答“是”,可她只字不言。
她承受他给予的一切甜蜜和痛苦乃至惩罚,但选择只字不言。
他的确自始至终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要什么。
他理解不了她,所以无法左右她的任何决定。
回海市后,他找过一次费难,费难凝视他良久,说了这样一番话。
“你或许可以认为‘约拿情结’是一个病名,但在通俗意义上,它只是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的弱点。你认为崔时雨病了吗?从医学角度来说,她没有,她只是有些奇怪。
“你认为她有些奇怪吗?从人的多样性来看,她也没有。她只是一身反骨,选择不去做普世意义上的‘常人’。
“从你的描述来看,我认为她和你在一起时并不是那么快乐,她时刻被恐慌、痛苦、自卑所笼罩。这不是一个健全的人格。
“我相信在她提出这一切之前,一定经历了某种趋近自毁的痛苦,才决定与你划清界限。
“她对爱的感知和定义都是模糊的,你追问她,一定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而她对你的感情又是天然的,纯粹的,本能的。
“现在,她本能地想离开你,是选择柔道舍弃你也好,是她不爱你爱上了别人也好……你最好是让一切顺其自然。”
崔时雨在海外扬名的那一年,聂廷昀孤身前往英国。他失去父亲的光芒,遭遇家中破产,初创公司变卖,更被一心呵护的小丫头甩了,分手得半点儿余地都不留。
但这一切似乎并没能影响他,他依然是天之骄子。
人们原本以为聂恕将会遭受牢狱之灾,痛苦度过后半生,他的儿子却在紧要关头力挽狂澜,救回了这个家。
人们给了他极大的赞誉,认为他不愧是资本大鳄之子。
可聂廷昀此后没再有什么动作,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
媒体将他即将与庄家联姻的消息炒得沸沸扬扬,却也不见他出来回应只字片语。等一切风平浪静时,没人知道,聂廷昀已做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离开这里。
他的确不愿听任郁令仪摆布,可他已经失去留下的意义。
临走前,他联络了崔时雨最后一次,用森的电话才勉强拨通她的手机。
平淡的遣词背后,是他平生第一次尊严尽失地恳求她说出挽留的话。
候机厅很嘈杂,聂廷昀坐在室里,隔着一层玻璃,看到归人来客行色匆匆。
电话刚响了两声,对方就已接起:“你好?”
他从椅子上缓慢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哑声道:“是我。”
她先是困惑地发出声音,接着就意识到了他是谁。
他和她的默契全部用错了地方。
接下来一秒,他们同时开口,他说“别挂”,她说“对不起”。
聂廷昀揪心地期盼她迟疑哪怕一秒,而崔时雨在那头愣愣地顿住手。
他稍稍放下心来,像最初那样,不带侵略,润物无声地诱哄。
“听说你昨天回海市了?”这句话似乎没别的意思,像是在谈天气。
崔时雨不设防地回答:“是。”
“你现在已经是柔道名将了。”
“没有。”她小声说,“还差得很远,我现在只是赢了两场比赛。”
她一直羞怯于提及自己的成绩。
他沉默了一下,很认真地问:“高兴吗?”
那头良久没有回答。
他想她会是什么表情,困惑?怔忡?开心却隐忍?还是茫然地垂下眼,认真地思索答案?
他既想听小丫头说开心,私心里又希望她最好过得糟透了,能让他有借口将她重新圈禁在羽翼下。
崔时雨,你知道我坏透了。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没法对你思想高尚。
半晌,他等到了她的答案——“我不知道。”
崔时雨对现状的不确定给了聂廷昀一丝希望,他开始思索着如何措辞能使她卸下防备。
“我要走了。”
应该是这一句。她会吓到,会从这一秒开始后悔。
他抛出这块石头,湖面却久久不见涟漪,更遑论“扑通”一声。
小丫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我知道。”
聂廷昀一下子哑口无言,攥紧电话。
“是骆微城告诉你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