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心思深,但他从不会故作亲近,等到获取了信任再背后捅一刀,他只会正大光明地算计所有人,从不害怕别人知道他的计谋,而是将所有的人性都算进去,算的滴水不漏,要么能想出更好的计谋破之,要么便就是违反人性以破之,他从不屑于耍阴谋诡计。
反观卫老夫人,则是属于表面笑嘻嘻,说不定什么时候捅你一刀的阴招子。
这种人,她明明在对着你笑,正是和善可亲的模样,看得人忍不住对她心生好感,却没人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可能是如何榨干你的价值为她所用,也有可能是在想如何要了你的性命最为稳妥。
就连着她脸上的笑容,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张嬷嬷不情不愿地上前给花颜赐座,膝盖和腿上的酸疼让花颜有些控制不住地腿抖,还是李嬷嬷扶着花颜才能安稳地坐下。
“方才呢是老身太过急躁了些,自从前几日你去了苍梧苑,然儿便一蹶不振,重新遁入佛堂,大有不问世事出家念佛的架势,老身好劝歹劝也不管用,这几日为了他的事儿不免焦头烂额,实在是头疼,所以方才冲动了些,你莫要见怪。”卫老夫人先是吩咐人给花颜上茶,又是笑着同她解释方才的来龙去脉。
将一切事情都推在前几日那件事上,为的就是让花颜说不出什么来。
花颜实在是心惊于卫老夫人这变脸的速度,从方才的暴怒到阴阳怪气再到现在的好言解释,竟然是一瞬间就转变过来了,这速度实在是比城南戏班子中专演变脸的伶人都夸张。
同时她心中警铃大作,卫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在她面前演这样一场大戏,总不可能就是为了在这里阴阳怪气的夸她两句?
花颜只是思索片刻,便立马起身向卫老夫人再次行礼,带着浅笑,状似无心地答:“老夫人言重了,今日本就是花颜的错,如何能受老夫人的道歉?况且花颜只不过是个小小丫鬟,就算是如老夫人所说也是万万不敢受的。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怕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戳着奴婢的脊梁骨骂了。”
花颜表面上是假装不知卫老夫人的用意说出这番话,实则是将她的用意说了个完全。
若她今日当真受了,便一定会被卫老夫人散播出去,要得就是让旁人都以为花颜是个侍宠生娇不安分的,还只是丫鬟就敢这样拿乔,日后要是成了妾室可不是要翻天了。
她如今是大公子的人,公子的名声不一定影响她的名声,但她若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难免有人会骂一句有什么样的主子才会有什么样的奴才,再骂公子管教不严。
“你倒是个懂事的。”花颜一说完,卫老夫人便知道她猜中了自己的用意,不是那么好骗的,当即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背朝太师椅靠了靠,才道:“今日叫你来,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前几日你便成了苍梧苑的人,一则老身寻思着有些东西应该亲手给你。二则老身实在是很喜欢你,难得身边有个懂事又乖巧的,又能叫然儿喜欢的,实在是舍不得给旁人。只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有借口强留于你。”
说着,卫老夫人便扬了扬手中的玉石佛珠,一旁的张嬷嬷立刻便懂了,从衣袖中取出东西给了花颜。
是?
卖身契!
“奴婢,谢过老夫人!”花颜从张嬷嬷的手中接过,没有理会张嬷嬷的嘲讽和白眼,只是看着那赫然几个大字有些不敢相信,如潮水般的喜悦淹了上来,是在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又猝不及防,可又随即反应过来,卫老夫人绝不可能这样好心,随随便便地就将卖身契轻易地还给她。
她看向卫老夫人想问些什么,偏生卫老夫人只是扬了扬手,淡笑着:“我今日说了这么一会子话也乏了,你便退下吧,崔嬷嬷,你送她出去。”
说着,张嬷嬷便扶着老夫人去休息了。
“是。”门口的崔嬷嬷应了一声。
崔嬷嬷将花颜和李嬷嬷送到了院中,瞧着花颜上下打量了一眼,冷笑着道:“从前你我虽没有相处过,却也是知道的。相貌身段确实是爷们儿最喜欢的那一挂,否则也不会让两位公子都为了你那样上心,甚至二公子还许下了承诺。你如今正在得意的时候,但你莫要忘了,老夫人才是这卫府后宅的主子,大公子再权倾朝野,那也是在外面,在朝野之中。有一句话叫做鞭长莫及,这深宅后院之中有的是大公子管不到的地方。这卖身契老夫人还你,自然是有老夫人自己的道理。
原本老夫人今日将你唤来,是要好好惩处你一番的,毕竟兄夺弟妻是何等奇耻大辱,能够留你一条命已经很是难得。如今老夫人只是刚开始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而后又待你如何和蔼你自己心中知晓,已经是老夫人宅心仁厚,宽厚待人。若是换成旁人家的夫人,怕是早就将你乱棍打死多少次,尸体都不知道被那草席一裹扔到哪个地方被狗叼走了。如今老夫人不仅未曾惩处你,更是大发慈悲地将卖身契还给了你,一则是老夫人知晓你是被大公子逼迫的,便想帮帮你,想让你多个选择。二则是你可曾忘了,是谁在百余人中一眼挑中了你,给了你二十两让你解了眉之急?这样的恩情,你可能忘怀?自始至终,老夫人对你都是恩重如山的,只望你莫要恃宠生娇,得了大公子的便将从前帮过你的人忘的一干二净。”
“奴婢省的了,老夫人从前对奴婢如何,都是有目共睹的,奴婢日日记在心中,莫不敢忘。”花颜笑着答,怎么可能不清楚崔嬷嬷的言外之意,就连这些话怕都是老夫人让她说的吧?
“你不忘恩负义便是最好。”崔嬷嬷说着,随即压低声音道:“听说最近大公子正忙于吐蕃公主和八公主擢选夫婿一事,你切莫懒惰,要好好服侍在大公子身边,三日后再来见老夫人。”
说着,崔嬷嬷便走了。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李嬷嬷便哼笑了一声,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又无趣的事情,随即笑着地问:“方才老夫人将卖身契还于姑娘,姑娘有何想法?”
“想法倒也算不上,只是有些惊讶,甚至对于老夫人还有些佩服。”花颜无奈地苦笑着摇头,看向李嬷嬷,两人对视一眼:“我总还没有傻到以为,卫老夫人当真是为了好心好意地将卖身契还给我,想让给我一个逃离大公子的机会才这大老远地将我唤了来吧?”
就算花颜从前家宅安宁,并不曾见过什么勾心斗角,但如今她进卫府已经大半年,再过几个月便要一年了,经历了这么多很多话也能听懂,很多事儿也能看得明白些,很多人也比刚刚进卫府时要了解了。
就比如,卫老夫人绝对不会好心到,在花颜犯下如此大错,今日却又将卖身契给她的程度。更何况前两日老夫人都恨不得将花颜拖出去乱棍打死,今日却有什么都没做,甚至在她短暂地发泄完情绪之后还是笑脸相迎。
一开始她并不清楚卫老夫人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有些摸不到底,还有些惶恐不安,但刚刚催嬷嬷的话便是将老夫人的目的全数告诉了她。
卫老夫人好心将卖身契给她,今日这样一场戏唱得这样用心,无非就是想要策反她,将她当真一枚放在大公子枕边的棋子,便可轻易知晓朝堂机密和大公子的风吹草动。
“一张卖身契,换一个能放在敌人枕边的棋子,当真是好大的算盘,若是换了我是老夫人,我也会心甘情愿还笑着将卖身契给出去。”花颜扯唇一笑,捏着衣袖中的卖身契,心中情绪一时很是复杂:
“倒是算不上惊讶,毕竟她一早知道老夫人佛口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