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笑眯眯地看着花颜和桑桑,眸光柔和地就像在看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手中打着结子:“姑娘说的是,阖宫夜宴是在晚上,但老夫人和二公子定是从傍晚便要出府的,且一早老夫人院中就来了消息,说是今日晚上全府都不必当差,可早些歇息,只留下一些值守的人便可。今日晚上,咱们有的是难得清闲一回,自然是不能错过了。”
“好哎!你来了府中这样多年,当真是好久未曾好好地过一个年了,既然主子们晚上都出去,咱们也不必当差,那我这便去寻些好玩好吃的,嬷嬷和姐姐爱吃的吃食必定不能少了,我这就去买,总不能叫咱们虚度了着难得的清闲才好。”桑桑说着,便满脸兴奋地跑开了。
李嬷嬷见桑桑那样欢快的模样,笑着宠溺出声:“这桑桑姑娘啊平日瞧着稳重,一提到吃的玩的,便就露出贪玩本性来了。”
“她还小,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活泼年纪。”花颜躺在坐椅上,瞧着桑桑那样欢脱活泼的背影,疲惫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些许慰藉和笑意。
“是,也就这几年是最快乐的时候了。若是一辈子都能这样无忧无虑,欢快活泼便是这天大的福气,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求都求不来的了。”李嬷嬷也是有感而发,说话抬头便看见花颜揉着额角,忙停下手中打结子的动作问:“瞧着姑娘起身便一直在揉额角,可是有些头疼?不如去请府医过来看看?”
“嬷嬷不必麻烦,且这样的天,府医想必是回家同妻儿团圆去了,一年上头只有这几日能得闲,便就不如打扰了。况且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早起时,额头有些疼痛,想来应该是昨夜大雪,受了点寒气,煮两碗热姜汤驱驱寒便好了。”花颜莞尔一笑,脸色有些发白,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好,姑娘便在院中等着,奴婢这便去熬姜汤。”李嬷嬷一听,忙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篓子,起身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忙进了厢房将毛绒褥子盖在她的面前,又拿了两个软枕塞在花颜的腰后,甚至生怕她冷,还忙灌了个手炉塞进她的怀里。
忙忙碌碌做完这些,李嬷嬷又交代花颜道:“姑娘先洗漱,若是饿了便先吃些糕垫垫肚子,都是桑桑今日在膳房取来的,奴婢熬了姜汤便一并带着吃食回来。”
“好。”花颜笑着,看着李嬷嬷匆匆离开院子中的身影,不知怎么心中竟然生出一片暖意来。
眼前的小院子像是被数天的大雪冰封,积雪皑皑,连院角那口井都像是被彻底冻住,这些日子用水都是桑桑一桶一桶从外面拖回来的。
墙角那一树梅花却是凌霜而开,几日大雪过去,不仅没有半分枯萎收敛的架势,反而在厚厚积雪的衬托下显得越发艳丽明媚,也为这冰天雪地中的小院难得地增添了一抹颜色。
在这波诡云谲的深宅后院之中,她步步谨慎,句句小心,深怕什么时候说错了什么话,时时刻刻警醒不肯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像是被条条框框绑架了的人,规矩两个字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上身上。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能够支撑着母亲与妹妹平安地活下去。
许是天可怜见,将李嬷嬷和桑桑送到了她的身边,在这卫府她看不见未来与希望的深宅后院,在这样寒冷的严冬之中,竟也有人给她送来了两束温暖,让她不至于孤立无援,踽踽独行。
花颜窝在坐椅前,面前盖着李嬷嬷塞的褥子,手炉在她怀中温暖至极,让她原本冰凉的手脚都渐渐回暖。
也不知为什么,最近她似乎格外畏寒,明明前年过年之时,还能陪着容儿在那冰天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也不觉得冷的。
容儿…
对了,快要过年了,今日有空…等李嬷嬷回来之后,便出府去看母亲和容儿吧…
那小丫头没她陪着,怕是要闹得母亲一头两个大。
想着想着…花颜只觉得头越发昏沉,浑浑噩噩间便窝在坐椅上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她仿佛感觉到有人在她唇上揉了揉,好像又说了什么,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她想要睁开眼醒来,却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李嬷嬷在膳房熬了姜汤,取了吃食回来将花颜喊醒——
“姑娘怎的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就睡着了?!若是真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李嬷嬷一看花颜在檐下蜷着就睡着了,只是吓得紧张起来,忙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一边,伸手探了探花颜的额头,发现没有高烧才算是勉强定了定心神,扶着花颜起身洗漱更衣。
花颜原本穿得衣物便不少,许是怕她真的在年关这个节骨眼上染了风寒,李嬷嬷又里里外外地给她塞了两三层衣物才算是勉强放心下来。
李嬷嬷将方才熬好的姜汤取出一碗在红泥小火炉上热了热,便递到了花颜面前:“姑娘先喝了驱驱寒气才是。”
“不等桑桑么?”花颜问。
“桑桑姑娘年纪小,身子骨可比姑娘的强,况且这个时候桑桑姑娘早就出了府去采买东西。这几日京城中又热闹,她那个贪玩劲儿姑娘也不是不知道,兴头一起来不到午后哪里会回来。怕是府中阿财都撵不上桑桑姑娘的速度。”李嬷嬷说着,像是想到什么没忍住笑了,又指了指食盒:“姑娘放心用就是,奴婢留了姜汤给桑桑姑娘,待她回来在火炉上热一热便能喝了。”
“好。”花颜闻言也是忍俊不禁。
阿财是府中管家养的那条大黄狗,桑桑无聊时便经常去喂它,时间长了一人一狗情意倒是深得很,管家的话都不一定有桑桑的话管用。
花颜喝了姜汤,又和李嬷嬷一同用了膳之后,便提出要出府去探望母亲与幼妹。
李嬷嬷也是多少知道一些情况的,今日她的差事少,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起初提出要陪花颜一同前去,免得姑娘又受了风寒。
但花颜担心又出什么意外,便劝李嬷嬷留在府中,况且她要去的是集齐了京城绝大多数郎中的济善堂,纵使染了风寒也能顺便瞧瞧。
李嬷嬷这才松了口,让她一个人前去,只是临走时给她披上顶顶厚的披风,又给她塞了手炉才放心。
花颜从侧门出了府,去街上买了些吃食和小玩意儿,经过成衣铺子掂量着手中的银钱,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这小半年的月银她都存着,平日也不怎么用钱,大公子赏的都是些珍贵物件儿,很少直接给银钱,上次赛花灯赢下的二十两的全托行之带给了母亲和妹妹。
眼下她手里银两也剩得不多,但想到妹妹和母亲的脸,花颜便再也不曾犹豫。
新年新气象,已经比去年那个寒冬好上了许多。
花颜给了店家尺寸又选了布匹,交代制成之后送到济善堂,才提着东西往济善堂过去了。
济善堂的掌柜已然认识花颜,一见她来了,便笑着将她至后院厢房,一瞧厢房中容儿,又解释道:“姑娘莫要担心,令堂在浣洗衣物。”
花颜闻言,先是提着买的东西进了房间,容儿迎面就扑了过来,笑嘻嘻地喊着她姐姐。
“容儿乖,呐,你爱吃的糖渍山药。”花颜笑着将小吃都放在了容儿面前。
谁知,小姑娘刚笑了一瞬便没了笑容,满脸严肃地摇了摇头:“容儿不吃,姐姐不要为了容儿花钱。”
“容儿,姐姐在人家府中当差有月银的,够给容儿买好多好多的糖葫芦和糖山药。”花颜以为是自己把容儿吓到,忙不迭地轻声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