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花颜谨慎布菜之时,便听见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到了卫昼然面前,低声禀报:“公子,大公子回苍梧院了。”
听见大公子三个字,卫昼然同花颜便一齐神色不正常起来。
二公子神色微变,眸中闪过一抹阴沉,脸上笑容比方才淡了许多,“回来便回来了。我那个哥哥,如今科举接近尾声,也该回来了。”
“公子……那我们?”那小厮望着面前二公子,欲言又止。
“慌什么,纵使要去拜见兄长,也要先用了膳。”二公子说着,语气平静,仿佛方才神色有异的并不是他。
只是待他低头,瞧见自己碗中花颜布下的菜,随即便听见花颜道:“公子不爱吃辣的,便尝尝这道吧?”
花颜心神不定,听见大公子回府之事,不知为何便不安起来,脑子有点浑浑噩噩的,刚说完就瞧见二公子扭头瞧她,微蹙了蹙眉问:“我何时说过不喜辣椒?”
一句话问的花颜怔愣住,她进卫府到如今,服侍二公子用膳的机会屈指可数,从前便不必多说,有红豆时何时轮的上她,前两日回府之后才渐渐多了,完完整整算上来也不过三次,她哪里知晓二公子的喜好,只是心神不宁之际将刻在脑海中的话脱口而出罢了。
总会想起大公子。
甚至如今她服侍二公子用膳时,听见大公子三个字,竟会有些许心虚之感,仿佛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不能让大公子知晓的事情一般。
许是面对大公子那样铺天的压迫感久了,如今顶着二公子的眸光,花颜竟有些适应起来,并不有多紧张,只是勾唇苍白一笑,连声解释:“是奴婢嘴快一时说错了。是前两日郎中交代了,公子还在养伤之际,忌辛辣刺激的食物,所以奴婢才自作主张地让他们做的清淡些。等公子日后伤好完全了,便能用了。”
卫昼然闻言,对上花颜那双含着水光的笑眸,倒也没有多想,反而勾唇笑得浓了些,像是对于花颜这样关心自己的饮食起居感到十分的受用,嗓音更柔了些:“劳你多费心了。”
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望向花颜道:“用了膳,你便随我去苍梧苑,于情于理,我也应该去拜见拜见我那半个月未曾入府门半步的好兄长。”
她随着二公子,去拜见大公子?
花颜只是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气息都着急起来,对着二公子笑着推拒:“公子,奴婢身份低微,实在是见不得人,若是随公子前去拜见,恐误了两位公子的清净之处,也有损公子您的名声。还请公子遣旁人相随吧?”
“何出此言,纵使你如今是罪臣之后,又入了我卫府当通房丫鬟,但也依旧是我这一生珍之重之的人,如何见不得兄长?这府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乃是你救了我,算得上是本公子的救命恩人。这府中的下人,都是要敬你三分的。”二公子望着花颜,眼眸中全是花颜都看不清分不明的情意。
像是在鼓励花颜,又像是在安慰她,端的是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偏偏花颜不由得恍惚,二公子从前对红豆也不曾这样,对她更是不屑一顾,这世上难道真有得知一个人的真实身份以后,便能做到一喜一厌这样截然相反的极端态度吗?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将从前罚她与冰水中手剥莲子,对她不屑一顾,甚至要用她的性命去保护红豆的那个人,与眼前的二公子合为一体。
花颜愣神片刻,忙反应过来:“公子言重了从前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纵使不是奴婢,旁人也定会伸出援手,公子不必太过执着。纵使公子刻意抬举奴婢,奴婢也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若是随着公子前去,怕是会落了公子的面子。”
“那他们便不是奴才奴婢了?本公子带谁去,不都是奴才奴婢。”二公子许是同红豆相处惯了,瞧着花颜谨慎退却的态度,便就朝着她伸了手,像是想要将她的柔荑握进手中。
谁知他方才伸出手,花颜便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躲开。
这一躲,卫昼然是又尴尬又无奈,只当是是自己从前为了红豆做过太多伤害花颜的事,如今刚刚将她带回府中,许多事都是不能急的。
卫昼然悬在空中的手顿了片刻便立马收回,握拳放在唇边,掩唇轻咳:“莫要再推拒,奴婢也好,罪臣之女也好,不过是随本公子去拜见兄长罢了。”
一锤定音。
若换成大公子,在她说自己不配之时,便被他斥责,那一句配不配本相说了算。他说她配,她便是配得,出身又如何。
这个念头一冲出脑海,花颜如同当头一棒立马反应了过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是无时无刻,在心里都在下意识将旁人和大公子进行对比。
就如同…
就如同她已经遇见了一个很好的主顾,所以再看旁的主顾,便都觉得没人及得上他。
“来人,更衣。”
随着二公子的一声吩咐,花颜骤然回了神。
随着身旁的风花雪月为二公子更衣,花颜在一旁看着,心中止不住地涌起忐忑和不安。
二公子更了衣,纵使花颜再不想,也只能随着二公子一同往苍梧院去了。
一路无话。
只是从听雨轩前往苍梧院的这条路,花颜实在是太过熟悉,靠近苍梧院的每一步,她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一点点加速。
踏进苍梧院的门时,卫昼然还未曾说话,便被周围两名小厮拦住了去路。
两名小厮看着卫昼然也未曾多说,只是行了礼道:“回二公子,大公子眼下正在用膳,怕是要劳烦您在此处等上片刻。”
“怎么,如今本公子连你们苍梧院的门都进不得了!”卫昼然笑着,说话的语气俨然重了不少。
那两名小厮对视一眼,脸上笑容大了些,但回话中没有半分惧怕:“回二公子,您也知道,我们公子从小就有厌食症,这平日能让公子兴起用膳已经是奴才们跪着求都求不来的,如今好不容易肯吃两口,奴才们自然是不敢让旁人来打搅了公子的兴致。”
“旁人?苍梧院的小厮如今真是随了正主了,便是这样对二公子说话的么?”二公子身边的小厮吉祥忍不住呵斥开口。
那两名小厮闻言脸上陪笑,神色中却没有应该有的惧怕,只是殷勤了些:“这是哪里的话,二公子乃是这府中的主子,奴才们哪里敢对二公子不敬,只是大公子眼下确然在用膳,不如请二公子回院,等我们公子用完了,再去请公子过来?”
“…我们公子要见的是大公子,你们两个奴才凭什么拦着人不放。难不成你们苍梧院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吉祥一见自家公子吃瘪,自然是不肯轻易松口。
这话一说出来,便重了。
那两名小厮就算再陪笑,在听见这话时也是没了笑容,眼瞧着就要争执起来,只听得门后传来一声凌厉的低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