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花颜姑娘还是看不清形势,自己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担心起老身了。”周嬷嬷气得眉心一跳,压住自己的怒气,看着花颜那面色灰白,却还不打算束手就擒的倔强模样,冷笑连连:
“花颜姑娘不会还以为这一次会有人来救你?你也不看看自己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二公子分明未曾碰你,可你却已经身怀六甲,简直是不知廉耻的荡妇!我也不打算瞒你,上一次确实是我们动静太大才引得大公子前来,可此次我可是得了老夫人的命令前来,二公子此时就在老夫人的院子中等着,大公子眼下进宫同皇上商议朝政了,这一次再没人能够救你了!”
“你有证据么?”花颜偏着头看向周嬷嬷,强行用理智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恐惧,笑着说:“若是老夫人有证据,怕是早就将我乱棍打死,还用派人前来搜我的院子?”
“八公主派的人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你已经身怀六甲,老夫人也问过二公子,未曾碰过你一根手指头,还要什么证据?只需要请个郎中来把把脉便可。”周嬷嬷笑了,似乎在笑护花颜的负隅顽抗,随即又施舍地看向她,“不过姑娘放心,就冲着咱们之前的交情,到时候老夫人发落你的时候,老身一定好好替姑娘求、求、情。”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从周嬷嬷的牙缝中挤出来的话语,明显是恨不得花颜现在就去死。
花颜看着周嬷嬷脸上的烫伤疤,听着她那满是威胁的话语,耳边充斥着丫鬟们在房中肆意翻东西的吵闹声音,除了心中不可避免的慌张恐惧,如今她看着周嬷嬷只想笑。
深宅后院中的女子本就艰难,她实在是不理解为何面前周嬷嬷会一步步地越发憎恨她,到最后竟然恨不得她去死,爱需要力气,恨也需要力气。
看了半晌周嬷嬷,花颜才有些明白,其实在这个世道之下,被礼仪制度同化的人多的是。
比如周嬷嬷,便是被这深宅后院中的勾心斗角吞噬了心智,被完全驯服了的,如她这样的人实在是多得数不胜数。
那些丫鬟翻着翻着,便逐渐到了花颜身边。
那名丫鬟看着周嬷嬷和花颜对话,眼尖地瞧见了花颜靠着的床头柜上放置的一个红木雕花盒子,一看便不像俗物,指着那个盒子忙朝周嬷嬷道:“嬷嬷,您看那个盒子!花颜只是一个通房丫鬟,而且从前奴婢听说二公子并不待见她,她怎么会用得起那样的盒子?说不定就是那奸夫送的!”
“嗯?”周嬷嬷顺着那丫鬟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在花颜身边看见那一个盒子,发现确实不是寻常人用的起,而且盒子外还挂着一把小锁,阴冷一笑便吩咐那丫鬟:“去,将那盒子取过来,我倒是要看看里面究竟是装了些什么金贵东西!”
“是。”那丫鬟闻言就朝花颜靠近。
花颜沉浸在那丫鬟的话语之中,听她话中一口一个奸夫,想必是还不知道是大公子,只知道她有喜了,但二公子未曾碰过她,只知道她是同旁人有了苟且,但应该还不知道对象是大公子,否则也不会这样一口一个奸夫的骂着。
只是八公主为何只告诉卫老夫人她怀孕了,却不和盘托出?
倒是她忘了,八公主一心只想折磨她,却也是一心只有大公子的,八公主确实想要置她于死地不假,但肯定舍不得连累大公子的官声和仕途,这才解释得通。
正在花颜凝神思索之时,那丫鬟已经趁机将那挂着锁的小红木盒子抢了过来,等花颜反应过来,便已经是周嬷嬷把那小红木盒子捧得高高的,想要摔下去将那小锁摔开。
“里面的东西,一摔就碎,你当真敢摔吗?”花颜瞳孔骤缩,厉声阻止,看着周嬷嬷动作一顿,她继续道:“想必嬷嬷也看出来了,这盒子乃是红木镂金雕花的,做工之精致,别说是奴才,怕是寻常人家都难见。嬷嬷猜,能将这盒子轻易就赠予我的人,会是何等的身份?我奉劝嬷嬷,还是莫要摔了。”
桑桑也喊道:“老妖婆,这盒子里的东西你要是摔了,就算是把十个你卖了都赔不起!”
周嬷嬷刚举高的手顿时抖了一下,被花颜和桑桑的话吓得不敢再摔下去,死死盯着花颜和桑桑的脸,瞧着她们俩那神色不似作假。
能够在丞相府中作乱的人,定然不是简单的身份,如此红木盒子说送就送,恐怕非富即贵,看花颜这个小贱蹄子半点不怕的神色,恐怕是当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倚仗。
周嬷嬷眼睛滴溜溜一转,这才悻悻地将手中的盒子收回来,将它递给身边的丫鬟:“我倒是越发好奇里面是些什么东西,去,找个会开锁的小厮,实在不行撬开也行,只要求快!”
“是!”那丫鬟抱着小红木盒子便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那丫鬟便又拿着红木盒子回来了,那锁破烂的挂在上面,看起来便像是被砸开的。“嬷嬷,开了!”
周嬷嬷接过那红木盒子,打开看见盒子里的东西,登时冷笑连连,没说话。
反倒是她身边的那名丫鬟名为春杏,看见那盒子里的东西就伸手了,发现最上面一层竟然就放着一个普普通通的面具,不以为意地将那面具拿起,再去找那盒子里的其他东西:“就这?奴婢还以为有什么好东西,就一个破面具,还有几个瓶瓶罐罐,看起来很一般啊!就这面具,奴婢在京城的街上十钱就能买一个,还说什么是大人物送的,依奴婢,分明就是花颜这贱婢打量着蒙嬷嬷的吧?”
另外一名丫鬟夏桃瞧了一眼,便也是笑了。她们俩之前都是跟着周嬷嬷来找花颜不痛快的,谁知道那天实在是不巧,竟然将大公子引了过来,让她们俩白白受了一顿板子,她们俩这怎么能服气?
可花颜向来受二公子喜欢,好不容易找到二公子不在,还有大公子为她主持公道,她们俩就算记恨花颜也是无计可施,眼下好不容易抓住了难以一见的大好机会,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另一名丫鬟冷笑着从之前说话那丫鬟手里接过面具,上上下下打量好几眼,冷笑着道:“嬷嬷,你看吧,奴婢就说花颜这件贱婢没有怎么见过好东西,见识浅薄,目光短浅。竟然拿那样金贵的红木盒子来装这么个垃圾东西,就这还好意思跟奴婢们炫耀奸夫非富即贵呢?”
说着,夏桃便满是不以为意地将手中的面具砸在了地上。
她旁边的春杏也是讥诮出声:“谁说不是,你说这种苟且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浸猪笼都算是饶了她。想当初她还是老夫人亲自选出来的人,谁知道没有给二公子诞下子嗣,居然还在二公子一心向佛的时候,按捺不住自己那淫荡的本性,不知道从哪儿勾搭个奸夫,简直是不将我们丞相府放在眼里!依我看,乱棍打死都算是轻了。与奸夫苟且,未婚先孕,若这等事情说出去怕是都要被人指着背脊骂上小半辈子,若换成我们,稍微知道些廉耻的怕都是没有脸面再活下去了。结果她倒好,不仅不觉得见不得人,竟还敢拿那来历不明的奸夫来吓唬我们!”
“谁说不是呢,也就是嬷嬷心软,当真听信了她的谎言。”夏桃冷笑连连,满眼都是对于花颜从上到下整个人的鄙视,扫了一眼花颜便去看那红木盒子了。
花颜双手撑在床沿,没有再抬头去看周嬷嬷等人,而是将眸光尽数放在了地上的面具上。
原本被她收得好好的,十分安稳地放在红木盒子中,如今被人随意扔下,蒙上了一层尘土显得灰蒙蒙的,那一道被大公子修好的地方再次裂开,兔子的一只耳朵摔得七零八落。
花颜想要伸手去捡,可本就没有什么力气,只是将将伸手,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只抬起的脚,当着花颜的面,竟想要踩上那面具。
她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兔子,骤然抬头,满是猩红血丝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夏桃那张脸,怒喝道:“你踩了试试!”
她那突然爆发的声音,吓得夏桃下意识一个激灵,忙收回了脚才反应过来,花颜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自己根本不需要那么怕她,夏桃正欲鼓起气势好好欺负花颜一番,谁知道刚刚看向她,已对上她那双猩红的眼眸,便整个人都被吓得愣在了原地。
冰冷,彻骨的冰冷,甚至含着一丝杀气!
怎么,怎么会?
花颜不就只是一个小小的通房丫鬟吗?怎么会有这样强大恐怖的气势?
夏桃一时吓傻了。
这是夏桃从未在花颜身上看见的,更未曾在卫府女眷的身上看见,若是她能够有幸看见卫丞相不悦之时,便会惊恐地发现,此时从未看见过的花颜竟然和大公子有些许想像,特别是那冰冷彻骨,让人如坠冰窖的杀气。
顶着花颜森冷凛冽的眸光,方才还气势汹汹瞧不起花颜的夏桃,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内心的恐惧就已经支配了她的身体,弯腰捡起了那枚面具,颤颤巍巍地递给花颜:“给……给你,一个破面具,我才不稀罕要呢!”
花颜接过面具,没有多余的心力搭理她,还没等她说话,便听见头顶上传来春杏的声音——
“诶嬷嬷,这瓶膏子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的?这瓶子还怪的好看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常见的东西。”春杏从盒子中拿出其中一个瓶子,不管不顾地打开了,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满眼惊喜地同周嬷嬷道:“嬷嬷,好香啊!奴婢在丞相府伺候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好闻的东西呢!”
说着,她眼珠滴溜溜地一转,便靠在周嬷嬷耳边谄媚道:“嬷嬷,这么好的东西若是留给花颜这贱婢怕是浪费了,反正她也死到临头了,您又是奉了老夫人的命前来搜查整个院子的,多一样东西少一样东西有什么要紧,也咱们几个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么好的东西,扔了也是可惜,不如嬷嬷留着这几用?说不定能够让嬷嬷的大好容貌恢复如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