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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

河畔清风拂面,沈凌这才回过神来,她掩着有些发烫的面颊,低声提醒道:“这是在街上。” “知道啊。”段风辞背过手俯下身子,与她四目相对,冲人笑吟吟道:“过会儿不是有游灯吗,现在人都去朱雀大街挤着看热闹了,这里没人。” 沈凌无奈叹了口气,又问道:“你拿这个做什么?” “好看啊。”段风辞脱口而出,他抬手指了指红梅,“这个叫那什么,天京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沈凌莞尔轻笑,“这就是你说的春天?” 那日城外,段风辞说要送她一个春天,一直都还没兑现,到了如今,却是突然给了她一枝红梅。 迎春吐艳,倒也是雅事,只是不像他风格。 “当然不是。” 段风辞卖了个关子,另只始终背在身后的手这时才抬起,沈凌这才看到,他那手上拿了只莹白玉镯。 “这个给你。”他眸子清亮,映着灯光粲然一笑,“羊脂白玉温润而泽、精光内蕴,这块对着夜色尚能透光,更是来之不易,我寻了许久才寻到,恰好称你。”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上元时送玉镯,沈凌自是明白其中之意,她浅浅一笑问道:“为何不是对镯?” “成双成对自然好,只是那日我看到柳云峰被押入牢中时带着桎梏,没来由就觉得这对镯与之像极了。”段风辞垂头将灯从沈凌左手中拿出放在一旁,又拿出个帕子套在她手上,随后慢慢将玉镯推上,“一枚玉镯便足够表情,就无须再多一枚束缚了。” 沈凌又是一愣。 转瞬之间,段风辞这玉镯已然戴好,他抽开帕子观赏着赞道:“我就说我的眼光错不了,尺寸也刚好。” 沈凌低头无声望着腕间色如截脂的白玉环,蓦地,她笑出声来,“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该也送你个什么物件聊表衷肠?”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照理来说,是这样不错。”段风辞眨了眨眼睛,满含期待看着沈凌,“你要送我什么?” 随后,他却又站直了身子,状似不在意一样嘟囔道:“当然我也不是一定要你送,只是这毕竟是上元,有点表示也是应该的对吧,不然——” 他话还未说完,手上便被塞了件东西,段风辞低头看去,一枚半月玉佩已然躺在他手心。 润白美玉,镌刻着精巧花纹,下方还坠着长长的流苏。 摩挲着背后花纹,段风辞突然一怔,随即他将玉翻了过去,便见一个小小的“安”字刻于其上。 “这玉佩是从前阿爹送我的,一月劈两半,半月是我,半月是小祺。我戴了多年从未离身,今日就送你了。” 沈凌不紧不慢说着,心思却飘了远,不禁想起了那年沈毅将两枚玉佩分别交到她和沈时祺手上时说的话。 “咱们沈家向来每人都会有一块不离身的玉,今日阿爹也把这玉给你们。常人说玉能挡灾,虽说这种话不能尽信,可阿爹也希望哪日我不在时,这玉也能替我陪着你们、保护你们。如果哪日你们遇到了愿意将玉送出之人,阿爹同样会为你们高兴。” 她虽然离家千万里,却在这里找到了想要做的事,也遇到了愿意送出玉的人,这大约也算是一种幸运。 段风辞眉眼微弯,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我定珍藏于身。” “走,咱们去放河灯。”段风辞勾紧了人,自己将放在一旁的灯提起,转头便朝着长街走去。 越靠近朱雀大街人便越多,游灯长队热火着行进,成群结队的少男少女随处可见,连稚嫩小童都比往日多了不少,个个坐在自家阿爹肩上,咿咿呀呀摆着手探着头,好不热闹。 段风辞牵着沈凌从人流中穿行而过,绕开了最挤的朱雀大街,反从一旁小道溜去了堤上。 到了堤上人却也不少,水面早已星罗散布,连灯船都挂满了莹莹明灯,河灯却依旧在增加。朵朵水中花,寄着千万户人家的祈愿顺水漂流,在翻涌的水波中不断向前,恰似每人美愿。 沈凌视线瞥过近岸水面,扫过远处灯船,再到望不见尽头的星光,她提笔缓缓写下几字,罢了,又同身畔之人一起将灯放入水中。 “写了什么?”段风辞轻声问道。 沈凌弯眉浅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河灯这东西向来不过是寻常人的寄托,信之也未必灵验,寻个好说法罢了。 段风辞闻言也只轻笑,不再多问什么,转而道:“朱雀大街人多得很,咱们去个不一样的地方。” 他带着人转身,抛开身后千万家的心愿,走入又一街长明。 他们身后水面之

上,两盏河灯相伴漂浮,一盏写着“家国永安,岁岁如今”,一盏写着“山河清平依旧,沈凌喜乐长安”。 晚风吹拂,小小河灯承着千万心意远去,最终没于沉沉夜色,渐渐没了踪影。 这厢,沈凌狐疑望着前方彩灯张结的玉楼,问道:“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她跟着段风辞一路走,到了地方才知道,这人说的不一样的地方竟是采风楼。时值上元,采风楼宾客满至,道旁都摆出了舞乐台子,还没靠近便能听见传出的袅袅乐声。 若说热闹,此时此刻除了朱雀大街,最热闹的或许就是这采风楼和东西二市了。段风辞不去朱雀大街做那些人挤人的事,便带她来采风楼,委实是没道理。 段风辞轻笑不语,拉着人从一旁侧道进了楼,又跟不知什么人塞了一袋银子后才带着她一路往上。 到了最上一层,段风辞推开一道门将沈凌拉进去,又叫小厮上了几盘菜才安稳坐下。 “我到万都之后观察过,采风楼可是皇宫之外最高的楼,采风楼之中则是这间屋子栏边视野最好。对着这个方向,皇宫、朱雀大街都看得到,连下边的舞乐也是。”段风辞只手撑着头,指了指下方,“凑热闹可不是只有近前才能凑。” 沈凌哑然失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长长的火龙绕街而过,四溅的火星伴着人潮不断涌动,人去后,舞乐台子上又开始了新的一曲。 再看不远处水畔,沈凌突然瞧见一熟悉人影,她不由得一顿,喃声道:“玄霜好像不大高兴。” “看着像是,她旁边那不是赵相么?”段风辞递了盏热茶给沈凌,随后循声望去,他思索道:“许是父女俩出了什么事。不过总归是他们家里事,你就别管了。” 沈凌摇头轻笑,她又不傻,没事去管人家里事作甚。 沈凌转而收回视线,低头抱着手中热茶欲饮,却又是一顿——这里倒的确是个视野开阔的好地方,只这一会子功夫,她就看到了不少熟人。 沈毅和江舒兰在长街赏灯,空青带着庞沁去了堤上不知在看什么,而这采风楼下方,一人折扇轻摇满面春风步入了采风楼。 “燕齐似乎常来这里。”沈凌开口道。 段风辞一怔,“怎么说?” 他倒是知道燕齐寻常都去了哪,毕竟全城都是他的人,只是沈凌这些时日不是在沈府养病,就是在御前陪侍,又从何知道的燕齐去向。 自万宁一事后,沈凌和燕齐也没了交集,虽不常见,段风辞却也看得出,沈凌估计心里也不待见这位回兰王子,如今却冷不丁突然提起,属实奇怪。 “刚看到的,他进了采风楼。” 段风辞了然点头,答道:“是常来。平日除了进宫、回府之外,他基本上都在各家花楼中,采风楼更是隔三岔五就要来,跟点卯似的。” “也不知是真好色到如此地步,还是这采风楼给他下了什么药。” “他做出这般形状,不就是为了表示他是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至于真正面目如何,你信吗?”沈凌缓声问道。 那日宫宴,燕齐那箭术便已足够惊艳,这人身负重任,身边的人也都不一般,若说真如表面上这样,她决计是不信的。 “不信。”段风辞拈着酒杯稳声道,“不过他只要不做什么其他的,信不信又怎样呢?他这样子,该担心的不是我们,而是回兰王。” “听闻回兰新王与他是同母胞兄,性子却大不相同。回兰王从患病到离世不过一月,新王上位也时日还短,若是他知道了自己这弟弟两幅面孔,该是比我们还要急。” “新王的那份议和我看过,字字情真意切,说得比什么都诚恳。”沈凌闷头饮了口茶,想起那日宫宴,她继续道:“那日比试,燕齐的态度与那议和的态度大不相同,这两人估计有的斗。” 她顿了顿,低叹一声,“只是万宁此去,却是不知祸福了。” 回兰族中情势如何,他们都无从知晓。若是他们想多了倒也罢了,万宁需要应对的便只有回兰王,可若是这两兄弟面和心不和,怕是要再起波澜。 “沈伯父就在玉门,若有不测,他也会看着的,你放心。”段风辞牵过她手捂在掌心,又偏头示意她看向前方,“不想那些还没发生的,这会儿该有烟花了。” 沈凌才轻微点了点头,耳畔便炸开一声轰响,她视线投向前方,就见几抹绚烂绽于夜空,千万火星在这漫天璀璨下四向奔去,藏进了蒙蒙夜色。 月渐偏移,声却还近。 不知过了多久,沈凌察觉到了一丝冷意,她轻轻摇头醒了醒神。 段风辞偏头问道:“这个点也该安寝了,回府吗?” <

> 虽说这一日不禁夜,可是沈凌惯常是要多休养的,他倒也没打算让人太晚回去。 沈凌点了点头,随着人出了房间。 下至二楼,沈凌视线不经意一扫,本是习惯之为,却突然在一处停下。 她拽了拽身前之人,指着中央叹道:“今天看到的熟人还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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