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
“这是什么,”藤学一坐在地上,一边啃苹果,一边从我面前的一沓纸里抽出来一张,“个人简历?”
“嗯,”我窝在沙发里,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各个招聘软件中滑动穿梭,“我跟你可不一样,没有超能力,也没有钞能力,只能……自食其力。”
藤学一说,“好家伙,个人所获荣誉那一栏你就差把幼儿园得小红花的事儿写上了。”
“有道理!拿过来我记一下!”我朝他伸出手去抢那张薄薄的纸页。
“你不会真要写上吧?”藤学一将那张纸拿开故意让我够不到。
“礼多人不怪,荣誉多……总没坏处!”我直接从沙发上直起腰来够。
“我靠王建国,你死了一回,大脑也死了?还是你本来就没大脑啊?”他将那份个人简历团成一个纸筒朝我劈头盖脑打下来。
“那俺能咋办嘛!俺又不像你,光棍一条!俺可是要赚钱养家哩!俺爹俺妈还在家等着哩……俺弟上学可费钱哩……”我一着急,方言都出来了。
“哦,说到你家里……”藤学一摸摸下巴,“我忘了跟你说了……你爸打过电话,但是我告诉他,你死了。你当时真是死了,我就实话实说了。他……可能并没有怎么悲痛。”
我站在阳台,看着上面摆放的那一排排花盆,花朵随风摆动。
手机屏幕上联系人那一栏的“爸爸”,几次拇指差点按下去,但又作罢。
我想起藤学一说的话,“有个词叫‘人死债清’,你既然都死了一次了,接下来的生活该好好活了。之前的事情都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你就是你,你就为你自己而活。”
我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我说,“藤学一你这说教也太鸡汤了吧!昨天晚上还说让我替竹好好活,现在又说让我为自己活,你不矛盾吗你!”
“不矛盾啊,说给你讲竹的事,是想让你尽快接受自己,就算是个活死人,也已经享受着很多对于生命有渴望却无法继续的最可望不可即的生活了。”他说的有些绕口,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手机在掌心微微发烫,突然的震动把我的思绪又拉回到现实世界中,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陌生数字按下了接听键,“喂?”
“王小姐您好,这里是嘉华出版社,很荣幸通知您,您已通过面试初试环节,明天下午两点半出版社八楼将进行复试,望您准时参加,稍后将有一条邀约短信发送至您的手机,届时凭短信入场,提前预祝您复试成功。嘟嘟嘟……”
我……我初试通过了?
我不可置信地握着手机转过头,藤学一正抱臂靠在门框上看着我微笑,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他说,“恭喜啊。”
前两天磨破的脚后跟还没完全愈合,伤口处结了黑色的厚厚的痂,套上那双尖头高跟鞋的时候我甚至恍惚想到那座大楼里的女人们是不是也都是这样,脚磨破了,还来不及愈合,又流着血在楼宇之间穿梭,完成一个又一个艰巨又复杂的ase。
嘉华出版社的大楼一如既往地死气沉沉,说句不怎么厚道的话,每次经过这里我都觉得是这片地皮上立了一个巨大的玻璃棺材。
阳光在玻璃镜面上折射出几乎能灼伤眼睛的光芒,可以看到有各种各样穿着黑色西服的男男女女乘坐观光电梯穿梭其中,直上直下,仿佛是死神派来人间的使者。
八楼的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男有女,男的统一都是西装革履,女的都是小黑裙配大波浪卷发,妆容精致得仿佛她们做的不是地摊学,而是时尚杂志。
我夹在人群之中有些尴尬,初试学历不够格也就罢了,复试外形还不够格,我跑这一趟干嘛来了,我自取其辱来了。
“您好,请问是王建国……王小姐吗?”我正踮起脚尖透过眼前人形森林往前看的时候,冷不防身后居然被人用手戳了戳。
“啊?我是我是。”我回头看向面前的女孩,她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睛很大,厚厚的齐刘海,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统一的小黑裙高跟鞋,就好像小孩子穿大人衣服,有种不匹配感,但并不是不好看。
“您好,王小姐,我们主管要见您,请跟我来。”女孩其实并不胖,但因为一张圆圆脸,裙摆之下露出一双小萝卜腿,看上去珠圆玉润。我跟在她的身后从众多面试者围的人墙之中脱身走向大厅的另一侧。
坐电梯上十三楼,右拐进入走廊,第十三间,黑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