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卓顿一下:“卓不敢。”
田原冷笑一声,不再看他,令侍从接着驱赶众士人。
田向便是这时候到的。
“住手!”田向的声音不高,但该听到的也都听到了。
田原的侍从和与之对抗的士人都停住。
田向走过来,看看邹子,又看看田原,轻叹道:“向于二位是后学、是晚辈,对二位的争执,向不敢、也不适合说什么。还是让君上定夺吧。”田向看田原,“请上卿与向一同去见君上。”
田原看看邹子,又扫一眼田向,冷哼一声,当先转身往宫里去。
田向对邹子微施一礼,也往宫里走去。
齐侯已经得了邹子前来的消息,很怕两个坏脾气的老叟在宫门口闹出事来,让宫禁甲卫长田忽赶紧回去看着点儿。
田忽没有再来回话,倒是田原和田向来了。
齐侯蹙眉:“这个邹子,还真是麻烦。叔父别生气了。”
齐侯又对田向道:“相邦来得正好。你与这些人熟,为人又最是中正,众人信服,就代寡人去见见这老叟,接了他的上,把他劝回去吧。”
田向道:“向出去,接了邹子上,把他糊弄回去,是能办到的。只是——说出去,众贤者士人联名上呈于宫门,君上避而不见,众人被驱赶殴打,君上在列国士人中的名声怕是就彻底坏了。”
齐侯面色不好起来。他负着手在殿内走了几步,经过田原身边时,不免埋怨:“叔父也确实脾气太急了些,你让人打他们做什么……”
田原想说什么,到底压了下来,面色却越发阴沉了。
又思索了片刻,齐侯道:“罢了,寡人亲自去看看。那个邹子,不见到寡人怕是不罢休。”又嘱咐田原,“叔父在宫中歇一会儿再走吧。”
田向对田原行礼,随齐侯一起出去。
等齐侯和田向到了宫门,外面的人比先前更多了,有听了消息来声援邹子的士人,还有说不上是声援还是看热闹的几国使节。
齐侯带着些歉意,对邹子行礼:“先生为齐国、为寡人操劳,反让先生受了委屈,此寡人之过也。”
邹子昂然道:“老夫更多是为了心中道义。被人驱赶推搡两下,倒也不算委屈。”
齐侯有些尴尬地抿抿嘴。
邹子将手中帛交给两个弟子,让他们展开:“此为临淄诸士人之联名上,请君善观之。”
那几乎算是檄、签满了士人名字的帛便这样展现在了齐侯、田向及诸人面前。
看着那上面几乎指着鼻子骂齐国不仁不义的字,齐侯面色几变,到底压制了下来,勉强笑道:“诸位大贤的意思,寡人已经尽知了。诸位对齐国,对寡人,对上卿,却误会太深。”
齐侯道:“齐鲁既是邻国,又是友邦,两国君臣互访,公室通婚,是常有的。前些时日,鲁君薨逝,寡人甚哀。又听说鲁国众公子不顾父丧,公然椁前夺位,何其不孝不悌!寡人既然知道了,怎能不帮着鲁国拨乱而反正?
“鲁国既乱,只一二使节去自然是不行的,故而寡人令郑牖带大军前往。这不过是为了平乱,并无旁的心思。等鲁国乱平,鲁国新君得立,两国盟誓再申友邻之好,诸位大贤便知道了。”
邹子大儒,大约想不到齐侯会这般不要脸,明晃晃把黑说成白的——鲁国弱小,又逢国丧内乱,齐国本来便势大,鲁国怎么敌得过齐国?到时候齐国胜了,不但侵吞鲁国土地城池,甚至操纵鲁国国君人选,齐人立的鲁国新君肯定会与齐盟誓“再申友邻之好”。齐侯竟然拿这当齐国伐鲁是“义”举的理由!
邹子一时气结语塞。
不远处俞嬴笑道:“既然君上这么笃定等‘鲁国新君得立’,会‘两国盟誓再申友邻之好’,那咱们等着便是了。这‘义’与‘不义’,既看齐国怎么做,也看鲁人受不受。便如从前燕惠公时,我国发生内乱,惠公出奔,齐国晋国帮我国平乱,送惠公回国,燕感激齐国晋国,与两国再申友邻之好,这便是‘义’。”
俞嬴话音一转:“若鲁国新君不认齐国是去帮忙平叛的,不与齐国盟誓——齐国此次兴兵,怕是就不那么名正言顺了。若是那样,还望君上对这上中说的‘元凶’,能秉公直断才好。”
齐侯看俞嬴:“善!”
齐侯又看邹子:“先生以为呢?”
邹子懂俞嬴的意思,若鲁国胜了,新君自然不会跟齐国盟什么誓,只是鲁国对齐国……
邹子叹息,点头。用胜败定‘义’与‘不义’,这还是邹子一生中的头一回。邹子在内心感慨,大约自己是真的不合时宜了。
全程,田向在齐侯身后都神色淡淡的,没有说话。
令翊也只静静站在俞嬴身旁,只看站的位置,便知道他们是一起的。
众人从宫门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