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顾醒时反而成了府里唯一能帮她、会帮她的人。
他是个寡言沉默、谨言慎行的性子,眉眼浓黑,眼神专注沉郁,很是稳重英俊。
第一次见到他时,沈芜还以为是自己写的男主陆钰。没想到,只是个背景板人物。
他难得开口求人,这次为了救她,甚至愿意跪在雪中为她求情。
顾彦大概也是觉得,他现在在朝中已小有实权,深受圣上喜爱,不好再像儿时那般驳他的面,便让他带人回去养伤了。
就这样,沈芜被顾醒时背回了惜玉轩。
那一夜,汴京城又是大雪。
巷道累起来的雪几乎可以淹没脚踝,惜玉轩门前扫雪的下人,看到二人回来,都惊喜地扔了扫帚,上前搀扶。
在暖烘烘的里间,顾醒时熟练地挑选药柜里的瓶瓶罐罐,给她肿得像桃子般的膝盖敷药。
那一刻,她似乎在这个冰冷的府邸找到了一丝家的感觉。
“你近来闹得很,总是强出头。阿娘临终前交待的事,我看你是全忘了。”
顾醒时默默给她上药,面上似有愠色。
“明明是她欺人太甚。”沈芜仰起下颌,让他看自己被划破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还有一道淡淡的疤,“我不是差点毁容,我是差点就被她害死了!”
顾醒时见状,面上神色不显,只是用手指抬起她的下颌,另一只手给她抹药。
“你轻点,别伤口没愈合,下巴还整脱臼了。”沈芜被迫仰头,感觉脖子都快要被他拧断了。
“你明知她骄纵惯的,冲动起来哪里会顾忌你的死活。”顾醒时见她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抹药的力度加重了几分,
“平日也嘱咐过你要避着她,别跟她起冲突,你不是都答应得好好的吗?那日为何要去招惹她?”
“谁让她骂我是小娘养的贱种。”沈芜随口一句话,顾醒时擦药的手顿住了。
突然的沉默,让沈芜有些无所适从,但她当时确实是被气到了。
有一种自己生的孩子,做出不知廉耻、大逆不道的事,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须臾,顾醒时沉了沉气,继续抹药。
“自己心里清楚不是就行,若每回别人乱嚼舌根,你都要生气,这天下那么多人贬庶尊嫡,你气得过来吗?”
顾醒时上完药,旋好瓶塞,又将物品一一归置,递给玉清。
他直身,转身到盥盆处净手,回头却看见她抱着暖手炉子,面上仍不服气,嘴里念念有词:“她引以为傲的嫡女头衔,还是我给她的呢,有什么了不起。”
顾醒时眉头渐渐皱起来,沉郁的脸上多了几丝不解,他扔掉擦手的毛巾,沉声道:“你最近是怎么了?这么沉不住气。说你一句,就有十句等着驳我。”
沈芜愣了愣,反应过来,轻笑:“有吗?”
灯台前,顾醒时巨大的影子投在里屋,几乎遮住夏芸大半光线。
他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
“你现在大了,心思难猜了。我公务繁忙,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守着你,事事替你周全。如果你还这么不慎重,真的出了什么事。到九泉之下,我如何跟阿娘交待。”
沈芜听他的言语,埋藏着很深的担忧,想必是真的操心。
想到顾醒时关照的妹妹早已不知去向,而此刻享受这份感情的人,是鸠占鹊巢的自己,沈芜莫名有股愧疚感。
她低下头,乖巧应道:“对不起,我以后会尽量克制自己,不招惹事端的,你放心吧。”
立于屏风前的男子,这才松了眉头,反手去取搭在椅上的灰鼠毛袍衫: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父亲虽答应放你回来,但还是罚你禁足。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惜玉轩养伤,哪也不要去。尤其是,别再去招惹顾云纾。”
“哦。”沈芜抿了抿嘴,答应下来。
玉清打开帘子,在门前给他系斗笠,沈芜瞥眼见窗外的风雪呼啸,忽然想起那个仰卧在雪枝上的人。
“哥哥!”她急忙叫停顾醒时。顾醒时眼中似有疑惑,慢慢转身。
“那个短剑,你有没有帮我要回来?”
事发后,顾彦不由分说地,就没收了她的“凶器”,还扬言要丢到焚铁炉里烧了。
顾醒时眼中滑过愠色:“你不是答应我安分了吗?还要那把剑做什么?”
沈芜突然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哪来的剑?”顾醒时逐渐意识到不对劲,她一介女流,平日里只会绣花品茶,怎会随身携带刀剑。
而且,那短剑样式新奇,不是京中寻常铁匠可以锻造出来的。剑鞘的样式他只在皇宫见过,是西域进贡的珍品,持剑者必然非富即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