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疲惫的谢清嘉提着行李箱出现在中餐馆的时候,忙碌的林昭看见站在门口的女儿,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她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能安心了,“阿嘉,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先上去洗澡,妈妈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林昭又哭又笑地说道。
谢清嘉本来想拒绝林昭的拥抱,毕竟现在的自己真的很臭......但是林昭直接一把抱住了她,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她永远都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阿嘉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你喜欢吃的,好不好?”
被炙热的母爱围得密不透风的谢清嘉都快要喘不过气了,她拍了拍林昭的后背,无奈地说道:“妈妈,我要喘不过气了!”
林昭被她的话逗笑,看到女儿回家,多日以来的担忧一扫而空,希望未来能等到儿子回家……一家人团聚,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妈妈,我先回家洗澡了,弄完就下来,你随意做一点就好。”
谢清嘉提着行李箱回到家里,把它放在1楼便一股脑地冲上自己的卧室拿衣服去洗澡,她都感觉自己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感觉自己都臭了。
回到卧室的时候,谢清嘉发现桌子上放着几封信件,除了弗里德里希和海因里希,还有赫尔嘉的来信,她停下了脚步,拆开了好友寄给自己的信,沉默地看了起来。
赫尔嘉表示对她的离去的理解,提到了自己的学业重点倾向于航空工程,朝着自己的理想一步一步往前进,提到了他们很快会在巴黎见面,到时候让她带自己在巴黎转转。
谢清嘉的嘴角微微弯着,她其实也不怎么熟悉巴黎,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德国上学,偶尔休假回家都是直接在家里摆烂躺尸。
在这些信件里,谢清嘉还发现了一封……她拿着信封的手微微颤抖,这是来自国内的来信,寄信人是她的哥哥谢清越。
信件已经被拆开,想必父母已经看过,她看着熟悉的字体,眼眸里浮着泪水,与信件寄来的还有一张谢清越的毕业照,她看着照片上神色冷静的男人,浮着泪水的眼眸不由自主地弯成月牙。
她的哥哥平平安安地活着。
她又哭又笑地看着谢清越的来信,他向父母道歉,没有和父母告别便跑回了国内,但是他不后悔,在自己的祖国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无法苟且偷生,无法旁观着侵略者凌辱自己的祖国,在祖国的土地上为非作歹。
他在信里写着在广州的大堂哥他们一切安好,为了家里的姐姐妹妹的安全,大堂哥让家里的姐妹剪了头发女扮男装,负责家里的生意的大堂哥把家里的妇孺一部分送回乡下,一部分送去香港,谢清嘉的堂哥谢清阳跑去了报名去了航校受训,总的来说,家里由大堂哥和大堂姐镇守着,一切安好。
最后他提到了,“阿嘉,原谅哥哥把你一个人留在德国……有国才有家,你还记得放在家里的那罐黄土吗?爸爸当年远渡重洋来求学,爷爷和奶奶在家门口挖了一小罐黄土让爸爸带着,从慕尼黑到伦敦到巴黎,爸爸从未抛弃那罐黄土……”
“你常说想要回国看看堂哥他们,看看家里的老房子,看看爸爸和妈妈生活的村子……阿嘉,如今该死的萝卜头在我们的国土上为非作歹,随意屠杀,视人命为草菅,我做不到旁观……”
“阿嘉,爸爸和妈妈常说,他们老了终究还是要回到老家的,落叶归根,他们还是要回去的,我们的后代还是要回去的,我们的后代必须活在一个平和盛世的国家……”
“阿嘉,我知道你和弗里德他们感情很好,但是目前这个局势,我们一家还要在巴黎生存,所以最起码在明面上,你和他们要保持距离……人言可畏,法国人和德国人怎么打与你无关,你保护好爸妈……”
“终有一天,我们能回家的……能回家的……哥哥坚信着。”
谢清嘉看着信纸上有力的字体,仿佛能感受到谢清越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在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之前是恐慌、不安、害怕,来到这个战乱纷飞的年代,记忆苏醒于水晶之夜……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友弗里德里希与海因里希他们奔赴战场,走上一条可能送死的道路……
收到谢清越的来信,谢清嘉的情绪冷静了不少,对于未来要怎么办也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她洗澡换了身衣服去中餐馆,前脚刚踏进去便看见了正在吃中餐的弗里德里希和海因里希。
许久未见的两名青年与谢清嘉记忆里的青年们似乎有些区别,眼前的弗里德里希和海因里希似乎……她不知道要怎么描述才好,大概是一种被战争洗涤之后的气场,弗里德里希变得更加生人勿近……
店里还有其他客人,谢清嘉当做没有看见他们跑进了后厨,中餐馆有三个厨师,一个是林昭负责做粤菜,一个是来自川蜀地区的四川师傅,还有一个也是做粤菜的师傅陈姐,因为现在林昭很少下厨。
林昭看着谢清嘉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便知道她这段时间在外面肯定是受苦了,一时之间眼泪又忍不住浮在眼眶里,做粤菜的陈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老板,别伤心了,女儿做新闻,现在又平安到家,这是好事啊,别哭……”
陈姐的丈夫是一战华工,前几年因为战争留下来的后遗症而去世,陈姐凭借一手好厨艺来应聘当厨师,养活自己和女儿。
“对,我哭什么……”林昭笑着答道,只是声音里还是带着几分哭腔。
这么多天,谢清嘉终于吃上了一顿热饭,趁还有时间,她把碗筷洗好之后便拎着一些水果去找茱莉亚,茱莉亚所在的医院十分忙碌,她挺着一个肚子,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像大部分普通女人一样,丈夫去了前线,她们在后方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求生存,等待着丈夫的归家,等待着终究回到平静的生活的一天。
谢清嘉带着水果走出去的时候,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弗里德里希和海因里希他们坐过的位置,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人了……她沉默地收回了目光,拿着水果告别了林昭去找茱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