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禅说完自己又摇头否定:“不可能,那把刀至少二十斤,小孩怎么抡得动,而且谁家孩子会在脑袋上顶个骷髅?我看八成是狐妖或者山神,我们贸然闯入,惊动神灵,人家不高兴也是正常的,以后还是谨慎一些吧。”
纤云:“……”
贺兰致冷笑:“呵,山神,我看是坡神还差不多……你刚才拿什么玩意儿砸了山神?”
闻禅低头翻了翻鞍袋:“哦,前天在客栈门口买的栗子糕,你嫌弃它太硬了,让我拿着防身,说遇到危险时可以用它给别人开瓢。”
贺兰致假装抬头看天,呜哩呜哩地吹口哨。
他们进了驹县,投宿在城东的一家客栈。闻禅心中还挂念着下午的奇遇,晚间特意问了问掌柜,没想到对方还真的给了她答案:“你说那个住在乌鸦坡上的?是小孩啊,客官被吓着了吧?其实只要不靠近那个地方,它平时不会出来随便吓人的。”
说来说去,还是怪贺兰致手欠,闻禅在心里记了一笔,追问道:“小孩怎么会那副打扮,他的家人呢?”
“不知道是哪来的孩子,这附近村子、还有对面呼族扔孩子的事多了,不稀罕。”掌柜道,“乌鸦坡原先是战场,那地方的乌鸦是吃死人肉长大的,可凶恶了。那小孩一开始差点让乌鸦吃了,后来不知道从哪儿刨出一把刀,每天抡着刀跟乌鸦抢食,嘿,还真就算它命大,乌鸦都让它给打服了,认它当头头,只要它一出来,乌鸦就跟着到处乱飞。”
难怪它的身法诡异又迅捷,看来是跟乌鸦厮杀争命时练出来的本能。
闻禅谢过掌柜,弄清了来龙去脉,这件事便被她放在了不重要的角落,只当做是旅途偶然听闻的小故事,反正日后他们也不会再见了。
数日后某个深夜,闻禅等人纵马狂奔出城,如来时一般玩命逃离,身后跟着一串手持刀剑棍棒、穷追不舍的的家丁,一边逃命还要一边相互指责:“你没事招惹县太爷的小舅子干什么!强龙难压地头蛇,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贺兰致大声叫屈:“他调戏我,说要我给他当外室,一个月给我两钱银子的零花钱!”
“一个月两钱银子的零花钱也不少了!退一万步说,你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就没错吗!”
“连一两银子都舍不得给还养个屁的外室!”贺兰致惨叫,“而且他都三十六了,这个岁数都可以当我爹了,我不要!再说明明是你把他儿子头朝下吊在学堂树上,两边同时事发,我们才会被追杀,凭什么只骂我!”
“混账!我那是为民除害!他先抢了别人的钱,说不定包你那两钱银子就是这么来的!”
闻禅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追兵,不到万不得已时他们不想动手,但是如果被抓住了势必要纠缠不休,她绷紧了面孔继续催马,一边回手摸上了别在腰上的短剑。
呼啦——
幽深的夜色里,忽然响起了熟悉的振翅声。
万千气流从他们头顶拂过,火把也照不亮的黑云以灭顶之势扑向追兵,苍白的骷髅再度自长夜中浮现,四尺长刀以与外表截然不符的迅疾横扫出去——
它是黑夜里天生的杀神,甚至没人能看得清它的身法速度,等回过神时,追兵已经被它扫得七零八落。
人群里传出恐惧颤抖的惊叫:“鬼乌鸦……是鬼乌鸦!”
“救命,鬼乌鸦杀人了!!”
“快跑……跑啊!”
一行人驻足回首,惊愕地看着它以一人之力横扫千军,然后倒拖着长刀,朝他们的方向缓缓走来。
贺兰致用气声说:“我听说乌鸦特别记仇……该不会是在这蹲守我们吧……”
闻禅端坐马上,几乎是俯瞰着他走到自己面前,朝背后一摆手,制止了贺兰致他们要挡过来的动作,冷静地盯着它问:“为什么要帮我们?”
“骷髅”似乎听不懂,歪了一下头,没握刀的手在怀里掏啊掏,然后朝她高高举起。
藏在漆黑衣袖下的手掌惨白瘦小,掌心里赫然抓着一张揉皱了油纸。
闻禅闻到了一股淡得快要散了的栗子甜味。
她想起客栈老板讲过的故事,虽然对方一言未发,但电光石火之间,她竟然顺利地理解了它的意思。
“还想要?”
“骷髅”这回应该是听懂了,发出了一声像乌鸦叫的“啊”。
闻禅默然停顿了片刻,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俯身朝它伸出手去:“上来。”
所有人:?
“跟我走,我给你买,我可以让你一辈子都能吃饱饭。”
贺兰致在背后鼓掌:“还是你大方,你比一个月给两钱银子的小舅子大方多了。”
“骷髅”懵懂地看着她,看她修长干净的手指,素白的衣袖,还有皮毛光滑的矫健白马。
然后抓住了闻禅的手,一跃而上。
漫天血花中,“乌鸦”从七香车顶一跃而下,身姿灵巧犹如飞鸟,双手持刀,挟着下落的去势凌空一记纵劈,恍若刀切豆腐般利落,将刺向裴如凇后心的长刀从中间一分两截,紧接着反手上撩,“咣”地一下将那人抽飞出去三尺。
“走开。”
幂篱下传出清亮的声音,明显能听出是个女孩,语气冰冷,饱含着极度危险的杀意:
“谁敢挡路,我要谁的命。”
“谁都别想耽误我吃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