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从病友口中得知,他们是被转移到这个医院来的。整个城市都被淹了。这里和另外一处地势高的医院是仅存的两处没被水淹的医院,几乎所有的伤员都转移到这两所医院了。周围离得近的城市,都赶来援驰。
这会儿通讯恢复了部分,有些地方仍然无法靠近,只有救援艇能到。
宁清又去看了看桂姨,桂姨已经醒了,她同桂姨聊了会儿,又强行劝桂姨继续休息了。
医院大门处的广场堆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救援物资,志愿者在分发物资。宁清想帮帮忙,也自告奋勇地参加了物资搬运和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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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缺这几日心绪不宁的。
他最近是拍A组的室内戏,本来是很好完成的片段,但他反常地老是NG。导演还反过来安慰他,问他要不要放假几天。江缺摇了摇头,还是坚持继续拍。为了表示歉意,他请全剧组喝饮料。
赵小艺带着餐车来探班的时候,告诉他H市发生了洪灾,由他个人名义赞助的物资和现金捐助都已经落实了。他咬着吸管,皱着眉点了点头。可他右眼皮还是跳个不停,他边摆弄着手机边嘱咐赵小艺多捐点。
宁清已经两天没回他消息了,虽然往日也只是嗯嗯呐呐地敷衍回复,但自从她答应了他会回消息,就至少每天会回复他的消息。他摸不准是她生气了还是怎么了,他打电话过去,她也不接。他有些烦心,对着聊天记录揣摩着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赵小艺把物资捐助车的照片拿给他看。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突然眼神一凝,心里狂跳,指着照片角的一个侧影道:“这,像不像宁清?”
赵小艺没反应过来,拿过照片看了看,迟疑道:“好像是有点像。”
“朱哥呢,朱哥是不是说过她老家是H市的?是不是?”
他急切地起身,又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几乎快疯了,他真蠢,他怎么会觉得是她生气才不回消息呢。
他又急急地拿起手机,随即想到了什么,将自己的手机啪嗒扔在座椅上,拿过赵小艺的手机,忙慌地拨打宁清的电话。没人接,还是没人接。
他失去力气,跌坐在座椅上,嘴里喃喃道:“她肯定被困在了H市。”
赵小艺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忙安慰道:“不会有事的。物资车能达到的地方都是安全的地方。至少她暂时还是安全的,等一两天通讯就能恢复了。”
“给我定最近的机票,我去找剧组请假。无论如何,我要亲眼看到她。” 江缺已经冷静下来,他不能自乱阵脚,他想他是一定要去找她的。
赵小艺觉着他真是疯了,先不说去那边万一被曝光离组的问题,他自己的安全问题也不能得到保障。她反对道:“你冷静点,你去了就是帮倒忙。”
“我已经很冷静了。机票订飞B市的,我从B市进H市,你联系一下在B市的物资援助车,如果被发现了,可以说是我亲自押送物资,对粉丝和剧组都好。”
赵小艺根本不知道宁清这个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知道。这个傻子看似唯唯诺诺,其实谁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一根筋得要命。当初在落日下的多瑙河畔就初见端倪,能栓住她的东西太少了,不攥紧她,她就会像蝴蝶一样飞走。
她是那种死掉就死掉吧的烂性子,他要亲眼看着她活蹦乱跳,他才会安心。
赵小艺还想说些什么,江缺正色看着她道:“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是在通知你。”
说罢,抬腿就走。
江缺如愿在第二日到达H市。他连妆都没来得及卸,只随手带上了帽子和口罩。
他拿着赵小艺给他的地址,坐在物资车的副驾驶,达到了那家医院。司机负责交接物资,一旁有零散几人在对着车身上“风雨同舟,江缺援驰救灾”的横幅拍照。
他躲过镜头悄悄溜走,不敢问人,偌大个医院,只能一层层地跑,一层层地找人。
医院内是刺促不休的医护和萎靡不振的伤员,江缺穿梭其中,心绪受到感染,也难免低迷。透过医院的玻璃窗往外望去,雨又开始下,积水还没退下去,又试图肆虐猖狂。
江缺扒拉在病房口张望时,广播里响起了骇人的警报声,通知声一遍又一遍响彻整个院区:除了高楼层的危重病人和留守的部分医护人员,其余人全部撤离去往地势更高的棚区。
江缺加快了脚步,再找一层,万一呢,万一宁清就在上面一层呢。
没有,还是没有,或许是某个瞬间擦肩而过,她下他上。他有些绝望了,强撑着念头继续巡视着。
然而,还没等到他找到她,他便被保安强行阻止,塞上了撤离队伍。江缺和一大群人被塞到货车车厢内,他身量高,容易引人注意,也不敢同人搭话,只能一直埋着头。
宁清这边接到了疏散撤离的通知,作为身体状况比较好的灾民,她主动承担起人群引导任务,帮着医护人员抬担架,搬必要的医疗器械。
空气中满是阴湿,天极低,仿佛要倾覆下来,压在人身上。来往的人神色凝重,行色匆匆,偶有人交头接耳两句就又转身忙碌。紧张的氛围像张大网一样笼罩着整个院区。
她忙得头发凌乱汗流浃背的时候又见到了周炀。他匆匆走着,步子迈得又大又急,白大褂的衣角飞起,神情严肃认真,指挥着运送病人,见到她,两人也只来得及相视一笑。
她恍了一下,没由来地想起那日攀附在他鬓边的那朵山茶花。雨丝不知疲惫地飘进安置棚内,但阴郁已散去,她已经预见了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