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船夫并没有谦虚,默认下自己的确有着好身手。只说道:“一看成老爷便是读人,您以前没去过南边、第一次乘船吧?”
“是呀,穷酸生出身,手无缚鸡之力,正是头一回南下。”
“那就好啊!”船夫脱口而出,语调中似乎有些轻松。
巴图忙问道:“不知船家大师傅以为什么就好啊?”
船夫也忙回答:“读人嘛,就是有钱人。‘穷酸’二字应该是老爷过谦了。不过嘛,当初在下接这活儿,说好的是保全你们两口人,不是一家三口。”
巴图本已警惕了起来,以为船家想读人的确手无缚鸡之力,便好动手不利于他和妻儿。却听到说“读人就是有钱人”,才又稍许安心下来。
至于一家两口还是三口,巴图再解释道:“虽说吾等确很穷酸,但南边的亲戚,还算有头有脸。船家大师傅将吾等送到后,定会加倍报答你的。放心吧!不论是两口人还是三口人,都是不会亏待船家师傅的。”
“好咧,成老爷。”船夫话音没落,一只羽箭飞穿过窗户的小木格,射进了船舱。那船夫下意识地头一偏,便躲过了被羽箭射中。
但那羽箭却朝着新生儿成长生,直接飞了过去。
说是迟、那时快,在电光火石之间,成巴图伸出两指,生生把那羽箭,给牢牢夹住了。
羽箭的矢尖离成长生的身体,此时已不足一根发丝之距。
巴图飞快一甩手,那箭矢便扎入一旁的船舱壁中。
船夫回眸似乎看见,又似乎没有看得清楚,只说道:“这么说,你们是要去东林院吧?那,那我出去撑船了。”
听得周围慢慢安静了下来,岸边的官兵、武士,似乎也都撤离了。
巴图没有直接回答船夫,只问道:“怎么,船家师傅也知晓东林院?”
船夫还是直爽地说道:“现下,谁不知朝廷掌权的,都是东林党那帮孔儒。他们老有钱了,一个个都变着法地,搜刮民脂民膏,搞得一个个脑满肠肥地。”
他马上想起来,看了一眼成巴图,又说:“哦,成老爷,我不是说你们。不过,您能摊上个东林孔儒党亲戚,您这‘读人’就肯定是有钱人!”
巴图也不置可否,又回答道:“那辛苦大师傅了。夜晚,本该请大师傅上岸歇息的。可在此地请大夫、筹补给,惊动了各方势力,引起刚才一番混乱,为了不给人家地主添麻烦,咱们还是趁夜回避。待船离开此地一段路程,再事歇息吧!”
船夫似乎对连夜加班行船,并没有任何不情愿,也没有任何埋怨。反而,感觉更加兴奋,更加有劲头似的,撑起船,飞快地驶入了航道,离开了刚才这一系成掌柜居住的地盘。
成巴图此时,看着自己的木船,已经离开西北小镇越来越远了,应该早甩开了追赶上来的几路人马。便点亮蜡烛大灯,又握住妻子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下儿子,说道:“往后咱们要先过一段平静的生活了。”
赵纳兰似乎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劲,轻轻摇了摇头,又轻声说道:“儿子一出生就遇到这般劫难,方才逃离升天。我预感到,这一路上不会太平的,您可得谨慎、小心一些!”
成巴图听到妻子的警告,虽声音很小,但已让他觉着震耳发聩。因为他一向认为,妻子的知觉,是很灵验的。
他更是警惕起来。
本就对这个船夫有些察觉,似乎大有问题。他的腔调里,很是蔑视东林孔儒党人,这不像是一般船夫所为。好几次他话中有话,透露出了杀机,但又都让船夫自己,把话给圆了回去。好在,还没出什么差错。
他拿出一本,就着蜡烛灯火,读了起来。
纳兰见身边的丈夫此时,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读,就平添了很多信心。她对丈夫的功夫境界更是心中有数,只是刚才一幕,不知有否暴露。她还是安心地,拍着儿子,一起睡去了。
直到清晨时分,天已蒙蒙亮,巴图感觉船已停止行驶。随后听得“噗通”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落水。巴图连忙起身,来到船舱外,已不见了船夫。
他拿起撑船的竹篙,探了探水深。又在船尾处,看到船夫摆放整齐的衣裳。想着船家师傅,一定是累了一夜,现在下水洗个澡吧。
但现在下水洗澡,河水也未免太凉了些。
不一会,船夫浮出水面,连着把两条足够他们吃两餐的、活蹦乱跳的草鱼,扔进了船尾地板上。巴图连忙抓起,装进了旁边的鱼蒌里。
船夫这才爬上了船,手里还抓着一条鱼。
“船家师傅,这天儿下水,冷不冷啊?当心着了凉!”
站起身在一旁的成巴图,一边说一边正欲将鱼蒌下放到水中。船夫蹲起,抬头说道:“鱼蒌里的两条,就给你们了,不用挂水中了。这条,我自己留着,待会儿煮了。”
“哦,”巴图有些惊讶,忙说道:“那谢谢船家师傅了。”
“甭谢。”船夫简单地回答道:“这算是我卖给你们的,是要算钱的。”
巴图又是一楞,又赶紧地说道:“要的,要的,一定加倍计酬。这个时候,能吃到这么新鲜、肥厚的草鱼,实在太金贵、太及时了。”
船夫向巴图指了指,船头那边的一个物品堆,说道:“油布下面,有劈柴和柴灶,油盐炊具也都有,只是粗糙了些。你们先将就用吧,我先睡会儿觉去。”
巴图疑惑地,马上问道:“船家师傅,咱们不靠岸住店么?请店家烹这鱼不好吗?”
船夫听着,大笑道:“成老爷,您真是生啊。别怪我说话直,这河道除了我,还真没什么人敢走,哪还有码头呀!这儿已是很靠岸了,再往边上船就搁浅了。估计还得百儿八十里地,要过了老秦运河口,才有码头。”
说罢,也不管巴图什么反应,径直走到船尾上船舱的尾舱,打开小门,钻了进去。
成巴图这才明白,人家船夫是好意,是看不下去,还在坐着月子的产妇,怀抱着婴儿一起啃干粮!
尽管上一站,那位成掌柜,安排的很周到,送了一些精细的干粮到船上。但毕竟干粮只是干粮,总是没有热饭、热菜、热汤水可口。何况,妻子这个时候,也需要营养,才能补足奶水,才能喂饱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