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窗到家已是午夜，摸黑穿过打烊的花市，道路两旁摆满绿植，斑驳的树影在夜里张牙舞爪，有点阴森恐怖。
她的花店位于市场东侧尽头，产业园B区旁的二层小楼，一楼是店铺，二楼是住宅。
唐窗透过窗户看眼店内的情况，确认没有异常。转身上楼，屋内一片漆黑。室友戴伊平时就不着家，跨年夜这样的日子，更是出去浪的绝佳机会，此刻八成正泡在某个夜店里蹦迪狂欢，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
唐窗没开灯，轻车熟路进了卧室，带上门，把自己随意往床上丢。
一片黑暗里，忽然有个暖呼呼的绒球跳上来，蹭着她的腿可怜兮兮地“喵”了两声。
唐窗赶紧坐起来，轻轻将那只白色的猫搂进怀里，心疼地抚摸它的脑袋：“雾春，对不起，饿坏了吧？”
去客厅给猫碗里倒上猫粮，雾春埋头吃得津津有味，唐窗蹲在旁边看了好久，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重新躺了下来。
估计是哭太凶了，眼睛很酸，太阳穴隐隐作痛。天冷得离谱，她却感觉不到，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的呆。脑袋里像灌进了浆糊，又乱又沉。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能想起个大概，却记不清细节。像隔着毛玻璃，遥远而模糊。
而偏偏，他是例外。
办案大厅唐突的照面，烤地瓜摊尴尬的寒暄，斑马线上仓促的对视……是凌乱拼图里仅有完整的部分。
落在他额间的雨，坠在他肩上的雪，连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她竟也能巨细靡遗地一帧帧想起来。
唐窗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不知不觉睡过去，迷迷蒙蒙中，她做了个梦。
梦里谢湖远没有骗她，照片是真的，嘘寒问暖是真的。他没有消失，没有不告而别。在这个初雪的夜，风尘仆仆地赶来她的身边。
藏青色的领带，金黄色的小狐狸。白衬衣，灰大衣。鹤一般的眼睛高高在上，目光如月静默温柔：“我姓虞，虞悲尘。”
唐窗猛地睁眼，胸口剧烈起伏，许久才回神。
天光大亮，房间没拉窗帘，明亮的晨光涌进来，隐约能听见楼下嘈杂的人声和车流声。
糟了！
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九点半，是花市一天里的黄金时段，往日这个点，花店也早该开门营业了。
唐窗正要起来，微信响，消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卡通头像，但名字很熟悉，是某个许久不联络的大学同学。
“窗窗，在么？”
唐窗回：“在的，怎么了？”
对方秒接，像早就打好，直接粘贴的：“我要结婚啦，婚礼定在这周六，你有时间来吗？”
唐窗怔了下，赶紧送上祝福：“哇恭喜！”花店一般没有休息日，但她想也没想，直接应下了，“好的，没问题，我一定到。”
对话框里弹出一个图片链接，是电子喜帖，写了婚礼的具体时间和酒店地址。简单寒暄几句，对方忙着通知其他人，草草结束了对话。
聊完后，唐窗才想起，婚礼一定少不了鲜花，而她就是做这门生意的……
“我问一下，你婚礼用花定了吗？我有一家花店，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最新鲜实惠的花材。”斟字酌句敲完这段话，却迟迟没发出去。
创业这半年，唐窗还没做过熟人的生意，一来脸皮薄，二来不想欠人情，开花店这么大的事没有昭告天下，连朋友圈也很少发。除了家人和几个死党，没人知道她干这行。多亏戴伊三不五时地帮她做推广，店铺前期的运营才不至于惨不忍睹。
眼下她身无分，恐怕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出来。拿下这一单，至少可以解眉之急。
不管了，一闭眼，按下发送键。等了许久，对方才回：“啊……是吗？可这事我老公在管，我做不了主诶。”
唐窗把握机会：“给你打九折。”
“嗯……我还是和老公商量下吧。”
“八五折。”
“老同学了，七折吧？七折我就直接跟你订。”
七折，店里熟客都拿不到这个价。不过，有得赚总比没有好：“行。你喜欢什么花？回头告诉我。”
她推了个婚庆公司的电话过来：“这是我的婚礼策划，你和他们对接吧。”
加好微信，唐窗从房间出来，扭头往隔壁看一眼，床是空的，戴伊果然一夜未归。她有点担心，给她发了个信息问她人在哪？
进卫生间洗脸，照镜子时忽然怔住，拨开一侧的头发，才发现不知何时丢了一只耳环。
昨夜的雪下得不尽兴，屋顶只积了薄薄的一层白。唐窗拿钥匙开门，发现花店的玻璃门没锁，推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往里走，绕过花架，灯芯绒沙发上果然躺着一个人，裹着毛巾毯，盖着羽绒服，双腿蜷缩，正睡得酣甜。沙发边踢翻好几个花盆，泥洒了满地。
唐窗叹口气，走过去，往她身上加了件外套。雾春纵身一跃，踩着她的身体走台步，女生脑袋微微一动，醒了。
“嗯哼……”戴伊发出一声娇嗔，睁开惺忪的双眼，略有不满，“人家前戏刚完事呢！你这肥猫烦死了！”
唐窗倒杯温水放在她面前：“什么前戏？”
“梦里还能是什么戏！”戴伊揉着太阳穴，没好气的，“黄梅戏。”